金法敏很尴尬。
不过这等事的确是他没有节制,海上飘了那么久,一回家便纵情放肆,因此有些心虚,对此避而不谈,却望着那热气腾腾的馒头,诧异道:“这是大唐食物?看似美味,但实在是粗鄙,早知道在下就命人备好早膳给您送来。”
房俊三两口吃下馒头,呼噜噜一碗汤喝掉,将汤碗放在桌上,叫来勤务兵收走然后沏上一壶茶,亲手给金法敏斟了一杯,淡然道:“行军打仗,爬冰卧雪亦是常态,有这等热乎吃食已是大幸,何敢要求了一宿,街道中间搭建了帐篷,大家换班休息,没有吵到任何一个新罗百姓。所用饮食,皆是从船上带来,没有取过新罗百姓一针一线、一饭一粥。这就是大唐军队,军纪严明,秋毫无犯,某身为主帅,焉敢肆意取用金兄之馈赠?若是在平时,某亦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之人,说是奢靡亦不为过,但是在军伍之中,没有平民与侯爵,唯有将军与士兵,大家相互依靠并肩作战,是生死与共的袍泽,有的吃,大家分着吃,有的穿,大家分着穿,面对敌人的刀枪剑戟血火战阵,大家并肩子一起往上冲!所以,某怎敢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安然享用在世界的巅峰,傲视群伦。
前提是不能外族入侵,割断了文化传承……
让皇室诸王藩镇四方,其实是一个挺好的主意。
当然对于新罗来说,仅仅只是一件刺杀事件,所带来的压迫远远达不到令其放弃金氏王族的传承,去容纳一个大唐皇族的程度。
这种施压的过程,应该是循序渐进的,应该是持续不断的,直到新罗最后的那一根弦在生死存亡之际,“嘣”的一声断掉……
嗯,这样很完美。
当然,先是是持续施压的时候,而不是收获的时候。
更何况长安那边的情形尚未可知,李二陛下对于封建天下倒是一直热衷的很,只是朝堂之上许多人反对,所以到底会是个什么结局,房俊也不知道。
反正自己先做着就好……
而后,房俊坐直腰杆,凝视金法敏,一脸肃容道:“金兄以为,某当如何?”
金法敏楞了一下,似乎不大习惯房俊忽然之间的气势转变,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道:“这个……欲大街刺死侯爷,此乃不赦之罪!陛下也已下诏,一旦抓获真正的幕后主使,将其交由侯爷处断,夷其三族!只是……唐军威武,千余兵卒戍守王城之外,恐引起民众恐慌,届时万一有不明真相之民众冲击唐军,必然有伤两国之邦交,怕是不好收场,所以……捉拿真凶之后,侯爷会否撤军?”
房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金兄可知,为何吾汉人世代遭受外族欺压,却总能奋起反击,直至取得最终之胜利,使得四海臣服、天下竟从?”
金法敏道:“这个……汉人雄壮,自古多是慷慨赴死之士,以家国为己任,视死如归,吾辈无比崇敬。”
他不明白为何房俊有此一问,但拍马屁的话,自然张嘴就来……
房俊缓缓颔首,道:“金兄说的没错,吾汉家儿郎,从不会甘心承受凌虐!哪怕今日受到欺凌,只要仍有一息尚存,只要身内血仍未冷,就一定会复仇雪耻!襄公不忘始终,复九世之仇,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这便是汉人风骨!”
“你敢惹我,那我就要付出不可承受之代价,打得你以后见了我就得绕道走!”
“匈奴人曾在长城边塞耀武扬威,铁蹄踏处烧杀掳掠,然后呢?大将军卫青、冠军侯霍去病,率领骑兵长驱直入,杀得匈奴人狼狈逃窜,尸横枕籍!单于龟缩于漠北苦寒之地,唯有寄希望于大漠天堑能够阻挡汉军,苟延残喘!”
“漠南无王庭!”
“自此而后,夷狄遥见汉军,甚至不敢弯弓相向!”
“突厥人纵马入寇,肆意掳掠,将吾大唐皇帝逼得在渭水之畔斩白马而盟约,奇耻大辱!然后呢?”
“卫公李靖千里突袭,英国公李绩兵锋直入,唐军纵横千里杀人盈野,直将突厥人干得舍了王庭大帐、离了祖辈生活的水草丰美之地,一路向西迁移至茫茫戈壁大漠,连头都不敢回!”
“这便是汉人的血性!”
“现在,吾若是不讨还一个公道,不让天下知道刺杀大唐侯爵的后果,往后是否还会有人心存侥幸而铤而走险呢?”
“金兄不妨回去将吾这番话告知令尊与贵国女王陛下,捉到凶手之手,吾要在此地当街公审,让新罗百姓做个见证,而后其三族之内皆斩,由唐军兵卒行刑!”
“吾要以血还血,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