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算太皇太后真是吃人的老虎,如情仍是得进谢恩,这是规矩,废不得的。
为了表达对太皇太后老人家的赏赐的感激,第二日如情便又坐着马车,进了皇。
这回太皇太后倒也没怎么为难如情,如情照例磕了头后,便叫平身,然后又奉命走近太皇太后跟前。
太皇太后朝旁边的一名太监微微侧目,那太监领会,舀了茶水撒在如情前方不远处的大理石地砖上,如情暗笑,估计太皇太后压不肯相信她能在短短一日时间里就把廷礼仪给悟透,是以这回是临时考她了。她视若无睹地踏过那片被茶水淋湿之地,稳稳纤雅地立于太皇太后跟前。
太皇太后见状,眼里露出不可思议及满意,与下首的朱嬷嬷望了眼,果然所说不假。
又细细打量着如情,只见如情一身浅碧色锦缎折枝梅花如意袄儿和翠鸀色绣碧鸀烟柳的长裙,头上挽了个规整的元宝髻,以金丝珍珠链子相馆,再簪一支绞金银丝嵌南珠梅花簪,簪头吐出一排三穗流苏,莹莹摇曳垂在颊边。元宝髻前方正中了枚小巧玲珑的翡翠芙蓉花,耳上戴着小巧的滴珠型的墨鸀珍珠耳环,周身并无出挑之处,全身上下都透着股简洁劲儿,无论料子还是首饰,都只是普通。这在穿金戴银的世家千金当中,尤其是富丽堂皇的里,却是再简单不过了,甚至平凡。
太皇太后问:“昨日不是赏了金银头面及衣裳袄子吗?为何不穿上?”
如情恭敬回答:“太皇太后所赐皆非凡品,可如情身份低微,不敢簪越。”
太皇太后微微露出笑意,“汝即将嫁入王府,就是堂堂王妃了,哀家赏你的,再是恰当不过了。下回进,便把那些衣裳穿来让哀家瞧瞧。可都是依着你的尺寸订做的。”
如情尽管讶异里是如何做出适合她的衣物,不过嘴里却道:“如情叩谢太皇太后恩典。可还未大婚,如情不敢簪越。”
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孩儿倒也懂规矩,尤其说话得体进退得宜,哪有传说的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今日瞧了,却是落落大方,眉目开朗,尤其穿着如此简单却仍是不卑不亢,进退自如,不由越看越满意,又握着如情的手,温言问道:“生受你了,这么大冷的天还进来,可得穿暖和了,千万着凉了才是。”
如情细声细气地答道:“拖您老人家的福,如情病情已好。让太皇太后平白担心,亦是如情的罪过。”
太皇太后道:“你这孩子,确是让哀家担心了。御医瞧了,可有说什么来着?”
“有劳太皇太后担心,御医说已无大碍了。”
“那好,哀家可就放心了。这还有大半月便到年关,可得尽快把你和骁儿的婚事办了才好,钦天监已择了一良辰吉日,就订在初十九,汝觉得可好?”
如情吃了一惊,皇太后不是承诺了可以由她择日成婚么?她原想着明年是决对熬不过了,但推到四五月份也是不错的,可太皇太后却如此急,下个月几号就是除夕夜,农历年的初十九完婚,这三朝回门后就要过年,这也太赶了吧?
太皇太后却说:“就这么定了。反正一切婚嫁事宜礼部和钦天监会按规办事的。汝只需回去等着上花轿就成了。”
“可是,可是……”如情还想争取些福利,然太皇太后却摆了摆手道:“好了,哀家累了,你跪安吧。专心备嫁便是,旁的不要多想。到时候哀家还有另行赏赐。回去等着接旨便成。”
如情沉默了半晌,在惹恼李骁与惹恼太皇太后两者间来回比较,头都大了,太皇太后定下的日子她倒无所谓,只是……那几日她不方便呀,估计会惹恼李骁吧,这到时候……唉,两个她都得罪不起呀。
怎么办?怎么办?
不过在出时,太皇太后说里的例制马车上没有炭火,恐让她坐在里头生了凉,于是又吩咐内监抬了一软轿出来,让如情坐着里头,一路被抬头出。
软轿内里极其致,明黄的颜色密密绣满了密的翟鸟纹路,坐垫很宽大,垫着厚厚的整貂,可坐可躺,周围被捂得严严实实,如情临走前还被塞了块护手炉在手里头,一路上握着暖暖的手炉,倒也暖和,果真不觉寒冷了。
只是,这种平常人都无法享受到的特权却让如情感到不安。这太皇太后前后表现差别实在太大了,尤其这回特意让人备软轿亲自抬她出……
带着“既然事情已无法更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的心态,如情努力抛去心头沉重的心思,反正从这儿徒步出后至正阳门,正阳门又有另一班抬轿的内监一路抬出去,也要大半个时辰,于是很是享受地半眯着眼,随着轿子的起伏,舒爱地假寐。
不知走了多久,如情坐久也觉得烦了,忍不住打开帘子瞧了,忽然觉得惊异,怎么这周围景色却完全陌生呢?
“咦,这是哪?”
那领头的一名内监回头来,恭敬地道:“姑娘再稍等片刻,过一会儿便出了。”
如情又放下帘子,忽然发觉轿子停了下来,原以为出了了,便等着内监掀了轿帘她就起身下轿。可是左等右等,却不见有人来掀帘,反而听到一个熟悉低沉地声音响来,“好了,辛苦你们了。可以回去向皇祖母复命了。”
如情一个激灵,陡地掀了轿帘,一个身穿紫色锦缎长袍领口袖口皆镶有雪白貂毛毛的李骁戴着灰色狐狸暖帽正横马立于轿前,面目含笑地望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