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要吃糖,还要飞飞飞。”周晚晚不用周晨暗示,就张着小胳膊要周阳抱,又支使她大哥做这做那。
周阳的脸上果然马上露出笑容,把妹妹抱过来,剥了糖纸喂她吃今天高建军给的大白兔奶糖,很耐心地哄她:“吃完糖才能飞飞飞,噎着可不得了。”
“大哥不高兴。”周晚晚用的是肯定句。今天周阳的情绪一直很高,要说有问题,那也是回到周家以后,周晚晚略想一下,基本就能猜出为什么了。
“大哥没有不高兴。”周阳用脸蹭了蹭妹妹的头发。有些愧疚地说道:“大哥就是觉得有些对不起囡囡。”
“是因为兔子的事吗?”周晨也马上猜出来了。
“奶那意思,是给大姑家送去一半,我就没跟她说给囡囡留一只兔子腿的事,全家二十口人吃半只兔子,奶哪还能给咱囡囡留出一条腿来……”周阳越说越愧疚,“就是留出一只腿,也不能给咱囡囡吃。”
“大哥。我不吃炖兔子腿了。你别不高兴。”周晚晚抱着周阳的脖子轻声说。她知道自己的大哥现在心里很不好受,她也不想让大哥这么难过,可是她必须趁热打铁。让周阳在深深的内疚中下定决心,以后尽可能少顾及周家人,最好彻底放下他们。
“咱把他们当亲人,人家眼里可没咱们。”周晨冷冷地说。
“大哥对不起你们……”周阳的声音更低了。他自己的一厢情愿让年幼的弟弟妹妹来承担后果,这让周阳这颗做哥哥的心如同油烹。
这一刻。他从没如此深刻地意识到,弟弟妹妹在这个世界上能依靠的只有他了,除了他,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保护他们。照顾他们。自己这个做大哥的,必须凡事为他们考虑,只为他们考虑。至于其他人。他顾及不了,也没有心思顾及了。
“大哥。我们下次多抓几只兔子,拿回来给奶,奶就不会骂我白吃饱了,也不会要把我扔南山上去了,小霞也不会总骂我‘咋不早点死’了。”周晚晚继续小声地说,糯糯的声音有一丝落寞和恐惧,让周阳的心闷痛得几乎窒息。
周晨的眼泪唰唰地流了下来,这个聪明敏感的小男孩有一颗最为柔软的心,哥哥和妹妹受一点委屈,他都会感受到几倍的疼痛。
“大哥、二哥养着你,谁都不能再把你扔了。”周阳把周晚晚紧紧地抱住,又想起了那个寒冷的冬天,他和周晨抱着骨瘦如柴生命垂危的妹妹,恐惧、无助几乎彻底击垮了他们。而他们的亲人正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他们冷漠地看着他们兄妹在死亡线上挣扎,甚至没有任何顾忌地断定妹妹一定会死,没有一丝亲情,推波助澜,迫不及待,甚至不如一个旁观的路人。
“大哥太傻了。”周阳慢慢地抬起头,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却不带一丝温度,“除了你俩,大哥谁都不用管。”
“那我们以后抓了兔子就可以自己吃了吗?”周晚晚高兴地问周阳。
“嗯,都给囡囡吃,谁都不给。”周阳肯定地答道,“谁都不配吃。”
周晚晚把脸埋在周阳的脖子里,乖乖地点头。
对不起,大哥。周晚晚在心里不断地对周阳道歉。就这一件事,这一辈子,我只会在这唯一的一件事上罔顾你的心意,逼你做出选择。我知道你必然难过,可难过总比以后被他们伤得鲜血淋漓要好。大哥,我保证,就这一件事,请你原谅我。以后的一生,只要你想,任何事我都会支持你,会尽我所能地达成你任何的心愿,就像前世你照顾我、支持我一样。竭尽全力。
那只肥兔子当天晚上就被宰杀好了。第二天一大早,周春喜被派去县城,拿了半只兔子,十只麻雀,还有一捆小白菜,一捆小鲜葱,还有一筐周晚晚种在周家后园子犄角旮旯的野菜。
为了能当天赶回来,周春喜得起大早出发,当时周家众人还没去上工。一家人沉默地看着一样样装起来要被带走的吃食,每个人的眼神都很复杂。
在这个年代,食物在任何家庭都是重中之重,全家人每天还喝着稀稀的菜叶子糊糊,却要把食物,特别是珍贵的谁都没吃到一口的肉食拿出去送人,大家怎么会没有意见?
周老太太当然知道众人的想法,特别是几个儿媳妇,眼里的不满太明显了。但她可不会因为儿媳妇的不满就委屈闺女,儿媳妇就是给周家干活、传宗接代的工具,闺女却是她的心头肉,她的希望所在,二者根本不能比。
“你还站这干啥?等着我伺候你吃饭呐?”周老太太把要带给周红香的东西装好,在围着看的一圈人中找到了周军来做那只要杀来儆猴的鸡,“昨个儿就耽误一天的工分,啥也没拿回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藏地啥心思!你吃我的喝我的。还敢跟我藏心眼子!”
周老太太越骂越起劲儿,开始借题发挥,“这个家谁说了算你知不知道?你还想造反咋地?你那是拿啥眼睛瞅我?你不愿意待就给我滚出去!少了你一个不孝地玩意儿你看我能不能吃上饭?你给我净身出户,啥都别想拿走!这个家啥不是我地?啥我做不了主?”
周家众人都沉默地去吃早饭了。周老太太的铁腕镇压又一次取得了胜利,虽然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被赶去厨房受罚的王凤英母女交换了一个愤愤不平的眼神;周春喜看着妻女枯瘦萎顿的样子深深叹着气;目光闪烁的沈玉芬在周春来胳膊上不满地拧了两把……
这个早晨,周家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