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春发塔拉着鞋两腿打颤地走了出来。
“赵满桌拿孙女换亲,迫害妇女,破坏男女平等,搞封建大家长,罪名属实,公社革委会把她定为坏分子!明天在公社大院和其它黑五类分子一起开批斗大会,你们家大人都得到场陪斗!记住了啊!少一个都不行!公社批斗完再各个屯子批斗游街,你们家也得出个人陪斗,你们商量商量谁去吧!”
杨高志说完就走了。老周家这坏分子的帽子都扣上了,就是跟沈首长有点关系,那人家也得马上跟他们划清界限了,还有啥好说地。
周家人都傻了。以后他们就是坏分子家庭了。明天还得去公社陪斗,在全公社社员跟前丢人呐……
杨高志刚走到院子当中,就被从外面气喘吁吁跑回来的周春喜给拦住了。
“杨同志,我娘这就给定了坏分子了?咋这么快呀?我们不告我娘了呀!我是大丫他爹。我能做的了她的主,不告了,我都去找她了,她马上就回来。她不告了,别批斗我娘,我求求你们了!”周春喜抓住杨高志的袖子,急切地说着。
“你以为政府是你们家的?你说告就告,说不告政府就得放人?”杨高志一把抽回自己的袖子。不耐烦地甩了一下,“带了坏分子的帽子还想摘下来?做梦!赵满桌已经被人民群众打倒,再踏上一万只脚!她就老老实实改造自己赎罪吧!”
周春喜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紧紧抱住杨高志的腿,手脚都哆嗦起来,“我求求你!别批斗我娘!我们不告了呀!她那么大岁数受不了啊!”
“放开!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你娘是个坏分子,你们一家都不是好东西!再敢缠磨我,你们一家都抓起来!都戴帽子批斗!”杨高志冲着挤在屋门口探头探脑的周家人狠狠地一挥手。
“大乐、二乐赶紧把你二叔拽回来!”周春发吓得声音都开始抖了。
周富和周军磨蹭着不敢上前,周春喜自己松开了手。他脱力般地摊在了地上。嘴里念叨着:“我们不告了,不告还不行吗?”
杨高志骑着自行车走了,他还有好几家新定的黑五类分子要通知。还得把全公社的老帽子都揪出来陪斗,这回公社的批斗大会由他筹划,他可是第一次承担这么重要的任务,卯足了劲儿要把它办大办好!争取把影响扩大到最大,到时候要是在县领导那里挂了号,那他说不定就能有机会调到县里工作呢!
周家屋里坐着的寥寥几个客人也走了。本来他们就不愿意来,是周春发又拉又拽他们却不过面子才勉强来观礼的,现在婚礼也举行完了。周家又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还哪有心思在这吃这个饭。
况且周家现在是戴了坏分子的帽子了,还是躲远点比较好……
本屯子的几个人都走了,周家彻底消停下来。安静得像个坟墓。
沤麻坑一个人都没来,有几个本屯子的姑娘想给徐春送亲,一听徐春嫁的是三家屯老周家,五个人里有三个都改主意不肯来了,老周家这是啥人家?别去了一个没注意再给毒死。
剩下那俩被别人一劝也不来了。徐大力自个都没来,拿着彩礼钱不知道跑哪去了。
周春喜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浑身发软,眼发花。他前天晚上从干岔河出发,昨天晚上到家,吃了点饭就连夜去了东风乡。好容易见着了李贵芝母女,口干舌燥地劝周平去公社给说明白,他们不告了。
周平这孩子越长大越不懂事儿,咋能告发亲奶呢!那亲又没换成,她咋就抓着这事不依不饶了呢?
周平一直沉默地听他说着,最后问他:“爹,你都知道了?”
周春喜心火都急出来了,周老太太还给关着呢,这孩子不赶紧跟他回去去公社说明白了,还在这问这些没用地干啥!可是他为了说服周平跟他回来,只能耐着性子哄她。
“都知道了。你奶也不是故意地,她也是为了咱一家人过上好日子,你这不懂事儿劲儿地,咋能真去告你奶呀!赶紧跟我回去吧!”
“我要不来找我舅,要是不告我奶,就换给那个又残废又无赖的老光棍儿了,我妹给扔地上差点没病死,现在一天还只能喝进去两口面汤,我娘差不点儿没给吓魔怔了,你真的知道?”
“你们这不都没事儿吗?”周春喜的火蹭就起来了,“咋一点儿孝心没有呢!你奶都让人家给抓进去了!我这都急死了!你还磨蹭啥呀!啥知道不知道地,等把你奶接回来再说!”
周平转身就走了,直到周春喜离开都没找着他们母女三人的影儿。
他是在那实在待不住了,周老太太还关着呢,他得回来看看呀!
说服周平的事儿改天再说吧,要不是去公社得周平自愿,他把她绑去的心都有。
就这样,周春喜拖着两天两宿没睡觉的身体又赶回了杨树沟公社,在公社大院外转悠了好久。他才敢去问周老太太的情况。
一见到周老太太,周春喜的眼泪就下来了。
周老太太浑身骚臭,饿得奄奄一息,抓着他的手求他赶紧把她接回去吧。这关在小黑屋里是要把她枪毙了吧?她咋老梦见黑白无常来接她呢。
周春喜被赶出小黑屋的时候已经泣不成声,他对不起他娘啊!他这是养了个啥闺女啊!他得赶紧去把周平整回来,就是绑也得把她绑来!
可刚走出公社大院,就听到周老太太和另外几个人被扣了帽子的消息。
周春喜的腿都吓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