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半夏忍不住调开了眼神的对视,自嘲一笑。什么医术大家,也不过是个半吊子医师,能自称医师都觉得问心有愧,谈什么大家。
况且,医术大家就不会这么认为么?
要知道这世上,越是追求强大的医术大家,反而越愿意去相信不死不灭,因此追求起死回生,追求魂魄换身的近乎疯魔的医师也不在少数。
生灵涂炭,血流成河的结果有时候都不是战争造成的,而是那些自诩救人于苦难之中的医道疯子。
“哎,”薛半夏有些无奈地按按眉心,露出一丝疲态,那标志的笑容都敛了几分:“薛某并不认识那女妖,从心底说也不想帮着你们查案,毕竟薛某只是一介医师。薛某去鸢飞塔不是突然良心觉醒,要帮你们,而是...话要从哪里说起呢。”
“大概是,从你们老大这半个月一直跟那些疑神疑鬼的人说我能安神镇魂,一贴符纸就能保证不让恶鬼缠身这件事情开始。”
场景突然变得有些尴尬,弗老大是云珀的上司,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应答。
是该道歉,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你也看到我这儿每天都有一堆装病的姑娘,本来就人少忙不过来,弗老大这么一c-h-a手就更忙不过来了。”
背对着他们的柏叔突然重重咳嗽了几声,似乎某人从来就没忙过啊。
薛半夏抬头眼中有一丝光亮起,有意无意转过头说:“特别是我家柏叔、七娘和素衣,每天都忙得不能好好吃饭了,很辛苦的。”
在转过来,薛半夏脸上已经挂上了每一个不自量力想去找妖怪的纨绔子弟的标准神情:“所以我终于忍不住,想着用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去看看所谓女妖,去看看她杀人方法到底是什么样子。”
“杀人方法?”
“是呀,”薛半夏意味深长一笑,“会不会像外间传闻那样是诅咒呢?作为一个医师,薛某其实很想知道什么样的诅咒能让人七窍流血啊。如果是诅咒就好了,我就能抓住她,让她给我的病人解除诅咒。到时候药铺就没这么累,我正好可以带柏舒七娘和素衣出去转转,休息休息。”
柏叔扭头在无人处咧开嘴笑了下,转过头依然是“我懒得说你”的表情,眼睛里到是一片柔软。
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可是云珀怎么也抓不住。
“如果我是妖怪,为何要让那个人七窍流血而死?而不是直接吃了他?”仿佛知道云珀在纠结什么,薛半夏再次抛出一个问题。
云珀愕然:“所以你也认为女妖只是外在的显露,而内在才是真相?”
薛半夏觉得这种氛围很不错,至少这捕快不算太笨,欣慰地端起面前的杯子吹开茶叶,啜了一口。
“若女妖真的只是个幌子,可是要怎么解释是很多人都看到了的她,这不可能是谎话。难道这是两起案子的叠加?”
云珀已经不是在跟他讨论了,而是自己跟自己的思维较劲。
喝茶,你需要吹开浮于表面的茶叶,才能不受干扰地品尝到最纯正的味道。
寻找真相,有时候就跟喝茶一样,真的非常简单。
撇去那些干扰的因素,才能看到你想要看的东西。即使它不可思议,即使不能以常理去度量,但它就是真相。
女妖只是浮华的影子,尸体才是最真的事实。
“那你今晚还去查案么?” 云珀改口问。
“云捕快说哪里话,你都出马了,薛某还去c-h-a什么手呢?就静候你的好消息吧。”
“也就是说薛医师已经掌握了线索,不用再去了?”
薛半夏温和一笑,道:“怎么会,像那么黑灯瞎火的地方,我可摔了好几跤才到的,是不想去了。”
这时薛素衣轻咳一声从帘子后出来,摔着谁都不可能摔着你。
他手里捧了一碗菌汤面片,香气四溢。
薛半夏低头小声嘀咕:“近期果然病人变多了,医师和掌柜都生病了,要不歇业试试?”
然后他又像突然意识到还有人在面前,抬头笑着对云珀说:“不好意思,云捕快,小店打烊了。薛某可是饿很久了,也就不留您吃饭了,请便吧。”
“咳咳!”薛素衣站在门口敬业地咳嗽送客。
云珀从一堆乱糟糟的思绪里回神,草草道了声告辞,抬步往门口走。
“云捕快,尸体说话了么?”
云珀站在门外,往屋里望去,薛半夏只是坐在那里专注地吃面,完全没有看他,菌汤面片的热气模糊了他昳丽的面容。
刚才,是幻觉?
***
第二日大早,城里的老板们就像受了谁的怂恿一样,围在衙门口找弗捕头给个说法。弗老大忙得找不着北,城主认为这案子严重影响了乌云城的商家,要求迅速彻查此案,不然就把弗老大给撤了,于是弗老大完全没时间去沉香药铺串门。
反倒是云珀正好被分配去巡街,趁机跑去找薛半夏,他的直觉告诉他,薛半夏能够帮到他,这点跟弗老大的想法倒是非常一致。
云珀赶到的时候沉香药铺刚开门,他急吼吼地朝着门里面的薛素衣喊道:“你哥呢?薛半夏呢?”
薛素衣瞄了他一眼,慢吞吞走到桌边坐着,一副老子就是不想理你的样子。
正在忙着切片药材的七娘看了一眼失去薛半夏就跟失去全部情绪一样的薛素衣,又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的云珀,叹了口气。
“散步去了。”
她指指门外。
“他说了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