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是意志坚定如铁的天才,再浓烈的直觉也会为自己所忽略,琳嫔聪慧,但也未能超出一般人的行列。她同情的望着前方的元妃,她入侍宫中时元妃因罪被禁足,元妃复宠后偏她又有了身孕,听说元妃病怏怏的,顾忌着腹中胎儿,便并未上门拜见,之后元妃暴病,御医嘱咐她不得接近重病之人以免过了病气给胎儿,这样一来益发没了接触元妃的机会。今日还是她头一回见到这个经历颇为传奇的女人——隔了明嫔、王昭容还有徐昭仪三人的距离。
元妃应是精心修饰过的,皎皎的面容看去十分冰雪妍丽,却在微颤的眼角、迟缓的姿态上泻出几许病色。适才行礼,若非公孙昭仪眼疾手快的在身后悄悄搀了她一把,她险些便要起不来了。
论皇帝的恩宠,元妃也是能排进前三的,可宫中却盛传这个冰美人在禁足时伤了身子,成了座中看不中用的美人灯,琳嫔往日还恐是夸饰之言,如今一看,竟有九分是真的。你看,筵席开始才多大一会儿,她就坐不住退席了?这样破败的身体,能侍寝才怪呢。
不知为何,琳嫔悬了几个月的心安安稳稳的回到了腔子里。
正当此时,她听见皇帝笑道:“贤德妃这些天一直亲手为父皇绣屏风,精神头差得很,父皇别和她计较。”
皇后也道:“贤德妃便是这点不好,心太实了,亏得没真把自己给熬坏了。”
太上皇一听,登时来了兴趣:“这孩子进的礼是亲手绣的屏风?”
一时间,殿中众妃嫔妆点得莺惭燕妒的花面玉容齐齐闪过吃人一般的狰狞之色。
作为荣国府的凤凰蛋,宝玉这一被传召,上至荣国府里的各位主子奶奶,下到大观园里的丫头婆子,各个都心神不宁起来。黛玉坐在贾母身边,看着她一边与邢夫人、王夫人和薛姨妈抹骨牌,时不时的眼巴巴的翘首望着门外,王夫人更是打着打着便出了神,连轮到了自己都未能察觉,不由心中感叹。
好容易挨到下午,总算听到丫头们飞快的跑进来:“宝玉回来了!”
贾母与王夫人登时来了精神,忙不迭的抓着那丫头问:“他可唬着了?”
那丫头还不待回答,宝玉已笑着进来了:“我可好着呢,劳老祖宗和太太、姨太太、姐姐妹妹们挂心。”
贾母一把把他搂了过来,看他眼睛带笑,手上的体温并不冰凉,不像受了委屈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阿弥陀佛,这青天白日的,召你个小孩子进去是做什么?”
宝玉笑道:“是老圣人看了大姐姐献的屏风,喜欢得不得了,听说上面的颂圣诗文是我写的,一时好奇便召我去看看。老圣人不但赐了大姐姐茜香国进贡的文犀玉龙子,太后、皇上、皇后都赐了好些东西呢。天恩沛然,余沥泽及燕雀,就连我也得了好些赏赐。倒是大姐姐提前退了席,皇上见我们姐弟没能见上面,还特许我去长信宫陪她说了会子话。”说着便不自禁的夸了起来,“难怪老圣人喜欢,大姐姐亲手绣的那架屏风委实好看,花色雅淡娇妍,姿态披离可爱,又在那屏风的空心里填了香料,香气氤氲,竟是比那真花还要香、还要精彩。那诗文一字一句俱用右军行楷绣出,竟是像真的白纸黑字写出来的,笔势一泻千里,半点针黹痕迹也看不出的。立在三丈外去看,整架屏风上还有微光流动,不似是个人力造作而成的物件,倒更似是样浑然一体的宝物,也不知道大姐姐是怎么做出来的!”
“大姐姐比先时见到的模样稍稍长了点儿肉,气色也明亮了些,只是精神依旧不佳,我偷偷看着,只不过和我说了一会儿话的功夫,便有了不支之态。”宝玉神色微黯。
听元妃如今如此情形,众人一时各有思量。需知元妃如今正在盛年,却七病八灾的几度险些活不下来,难免令人担心其有早逝之患。贾府如今的一族荣耀,除却那点早就江河日下的祖宗脸面,倒有大半是靠这个女儿来支撑,偏又露出了后继乏力的兆头,委实不让人不担忧。
隔了会儿,却是邢夫人先出了声:“娘娘还年轻,慢慢的调养着,也就好了。”又问道,“她跟你都说了些什么?”
宝玉叹道:“不过就是那些话,要我好生读书,好生孝敬老太太、老爷、太太们。”他原是最厌恶这些仕途经济的话的,可当这些话由自家俨然露出油尽灯枯之状的大姐姐说出,却令他无言可对起来。
一家人盘问了一会儿,一时又令将宫中赐的东西拿来赏玩,见不过是些御制新书、宝砚、徽墨、纸扇、香珠、金银锞子之类,宫中之物,其精雅自然非同凡响,但贾府中人见过的好东西不少,也不怎么吃惊,不过想到赏下东西的人的身份,无不尽力的赞美了一番。独有一样翡翠念珠,通透晶莹,幽幽生光,一看便知不是凡品。见贾母令琥珀单捡出那串念珠,宝玉忙道:“这是皇上说大姐姐病中尚为老圣人如此尽心,可见纯孝之心。而我是大姐姐的亲弟弟,给别的都见外,便亲从腕上摘下来赐给我的。”
贾母听了连连点头而笑,拉过宝玉的手,将那念珠亲手给他戴上。众人听如此,心中均觉得皇帝待元妃果然十分宠爱,连带着对宝玉也是另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