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点发现,及时劝告,李昭节还会这么偏执吗?
现在后悔,已经太迟了。李昭节当众顶撞周氏、怨望李大伯,以李绮节柔中带刚、外圆内方的脾性,现在对李昭节应该没什么姐妹之情了,无论李昭节事后怎么道歉赔礼,李绮节只会和她越来越疏远。
“四娘呵!”曹氏捏一捏眉心,面容颓唐,“当初杨、李两家订下娃娃亲,三娘还不是没有选择的余地?如果不是出了小黄鹂的事,你以为亲事是说退就能退的吗?三娘胆子再大,也没有当面指着长辈叫骂啊!至于三娘想嫁给谁就嫁给谁,她有底气,为什么不能自己做主?就算九郎只是个身无分文的流浪汉,三娘嫁给他,照样能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所以大官人和太太愿意顺着她的意思,让她自己做主。你呢?”
她的眼神带着责问,“如果是你嫁给九郎那样的人,你能谈笑自若,把杨家那群上门占便宜的亲眷全吓退吗?你能顶着被人指指点点、当面讽刺的压力和人交际吗?你能在没人帮衬的情况下压服二十几个大掌柜、几百个伙计吗?你以为三娘能过得好,只是因为她嫁妆多吗?她带到孙家去的陪嫁,一大半是她自己的私房!她自己立得住,拿得起,放得下,她的福气是自己挣的,不是靠父母长辈宠的。”
“四娘,你呢,你为这个家做过什么?从小到大,你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大官人和太太给的?”
李昭节撇过头,双手紧紧握拳,“我、我……”
“我”了半天,她说不出别的字眼。
曹氏苦笑道:“你瞧上的那些人家,要么穷得只剩几间老房子,要么是高门大户,咱们家高攀不上。真嫁给一个家徒四壁、只剩下一个名门姓氏、还整天吃喝嫖赌的穷汉子,你甘心陪着他吃糠咽菜吗?每天要自己洗衣做饭打扫场院,可能还要下地劳作,一年到头风吹日晒,累得直不起腰,你有信心能撑得起家业吗?”
李昭节哑口无言。
曹氏苦口婆心,柔声道:“或者大官人狠狠心,把你送进高门大户,你不知道大户人家的深浅,一脚踏进去,两眼一抹黑,你能适应得了吗?”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摇头道,“你既吃不了苦,又是这样的脾气,所以大官人才不允许你任性。如果你自己能干精明,又或者你看中的儿郎是个靠得住的,大官人未必不会答应你。”
说完这么一席话,她不再多费口舌,等着李昭节自己想通。
李昭节的气话辗转传到李大伯耳朵里,刚从李南宣院子里回来的李大伯当场大怒,差点没厥过去。
“把四娘叫来!我倒要问问她,她眼里还有没有长辈!三娘在家的时候,对她那么好,她就是这么回报自己姐姐的?”
周氏连忙拦住,“四娘那个性子,你越骂她,她越喜欢钻牛角尖,反正杜老九已经订亲了,这事先放放,等她自己想明白了,才能听得进好话。”
李大伯黑着脸,一甩袖子,“气死我了,我不管了,她想嫁哪个就嫁哪个吧!”
周氏又气又笑,“还说孩子不懂事,你也糊涂了!这种气话也是能随便说的?”
李大伯冷哼一声,不言语。
儿女都是前世债,不管李昭节的话让李大伯和周氏多寒心,做父母的,永远不会和自己的儿女记仇。过了清明,李大伯再度忙活起来,为李昭节的婚事四处奔走。
李乙想让李绮节帮忙相看人家:“三娘在县城里,认识的人多,眼界广,让她帮着挑几家门第合适的,看四娘中不中意。”
李大伯连忙推辞,李昭节都说出那样的话了,他怎么好意思把李绮节扯进来。
李乙想当和事佬,私下里找到李绮节,“四娘那孩子年纪还小,难免不懂事,你是做姐姐的,哪能和小伢子一般见识?什么时候找个空闲,你们姐妹几个坐在一起,把话说开,家和才能万事兴。”
李绮节微笑道:“阿爷,四娘再小,也是能出阁的年纪了,她自己转不过弯来,我躲还来不及呢,大咧咧往她跟前一杵,万一她想不开,赌气非要嫁个破落户,那我岂不是成罪人了?”
李乙眉头一皱,“有这么严重?你多担待点,主动找她和好,她会听你的劝解吗?”
李绮节悄悄翻个白眼,我去劝她,她说不定要上吊,“阿爷,女儿家的事,你别跟着瞎掺和。你没看伯娘都没说什么吗?”
三言两语,把圣父心发作的李乙打发走。
于是一直到李绮节和孙天佑返回孙府,她都没和李昭节冰释前嫌。
曹氏曾悄悄找到李绮节,向她赔不是,说李昭节已经知道错了,只是年纪小,脸上抹不开,又怕李绮节生气,才不敢当面道歉,只能由她代为转达歉意。
曹氏的话刚说完,宝珠发出一声响亮的嗤笑。
李绮节没为难曹氏,只淡淡道:“我晓得了。”
曹氏满面羞惭,黯然离开。心里哀叹一声:三娘果然真生气了!
回县城那天,外面飘着细密缠绵的雨丝,船走到一半时,雨丝忽然变成雪籽,扑面而来。
老船夫站在船头,望着阴沉的天空,皱眉道:“这几年没一年安生的,发大水,闹地龙,现在是三月天,竟然落起雪籽来了!今年不晓得又要出什么大事!”
孙天佑登上甲板极目远眺,回到船舱,让李绮节不要出去,“最近天气反复无常,太古怪了,说不定还会落雪,你穿得单薄,别出去吹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