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青刚吃好,正喝茶,听闻此言一声不发。
“爱卿之意呢?”步惜欢问。
宫灯煌煌,明珠耀人,御座中人在那富丽高处,容颜胜玉,眸光夺人,难辨真色,唯见唇角噙笑,惯常的漫不经心。
“胡大人之意呢?”暮青不问林孟,却问胡文孺。
胡文孺拂袖怒道:“将军何故问本官,此事当问林大人!”
暮青道:“还是先问胡大人吧,免得出了力,回头还得被参一本。下官乃武官,不敌文官之嘴。”
她的嘴还不敌人?
胡文孺瞪着暮青,一口血堵在喉口。
林孟看了两人一眼,对暮青和善地笑了笑,道:“事急从权,本官听闻将军颇有断案之能,今夜之案兹事体大,望将军莫计前嫌,查凶为重。”
暮青今夜与林孟并无冲突,待他倒比待胡文孺客气些,淡道:“刑曹诸位大人不介意的话,下官倒可推敲几句。”
客气归客气,暮青待人冷淡惯了,此言依旧带着疏离之意。
林孟才不介意暮青疏离与否,凶手查不到,耽误了议和大事,元相国饶不了他,他只求速查真凶,因此又堆起的笑意又添了几分和善,连声道:“不介意,不介意!同朝为官,但求为圣上分忧。”
分忧是假,保官是真,暮青心如明镜,却未再多言,点头道:“好,那我有三事可说。”
三事?
方才验毒,此案分明已陷入死境,查无可查,这少年竟仍有三事可说?
元相国望着暮青,目光颇深。
林孟却目光一亮,喜道:“将军请说!”
“其一,银器不能试百毒,诸位方才所做之事皆是徒劳。”暮青道。
“什么?”林孟怔住,随即笑道,“将军莫非在说笑?自古试毒皆用银器,何来不能试百毒一说?”
“我断案时不说笑。”暮青淡道,“银器不仅不可能试百毒,甚至就算真的变黑,那东西也不一定就有毒。”
啊?
林孟和一干邢曹属官们张着嘴,虽一时无话,神态却都一个意思——你在说笑!
暮青见此,起身对步惜欢道:“启奏陛下,臣求一物,可当殿验证。”
“何物?”此乃第一次她向他求一样东西。
“熟鸡蛋!”
“……”他就知道不会是明珠万斛金银万两,哪日她若跟他求样女子之物,那日头定要从西边出来,“准奏!”
范通领旨便出了殿去,过了两三盏茶的时辰,提回只食盒来,里头放了一食盒的熟鸡蛋。
暮青坐在席后未动手,只对范通道:“劳烦总管,剥一只,放碗里。”
范通乃步惜欢的心腹大太监,去行宫都带在身边服侍的人,暮青这般使唤他,看在百官眼里只当她是未将圣上放在眼里,待那鸡蛋剥好,百官的目光便都盯去了碗里。
碗是银碗,筷是银筷,只见暮青将熟蛋夹成两半,将蛋黄拨开,银筷扎入了蛋清中。
片刻后,银筷拿出,暮青往筷枕上一放!
啪!
一声脆音,在死一般寂静的金殿上扎得人耳疼。
百官齐惊,林孟与刑曹属官们快步围来,只见那银筷前端有寸许处泛着青暗,其光幽冷。
“这……有毒?!”众人惊呼。
暮青面无表情,夹了那半块鸡蛋便放入了口中。
满朝文武张着嘴,惊呼变成了抽气。
步惜欢临高下望,眸光微沉,却未动。她尚有父仇要报,他知道,她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元修离得远,目力却不差,见此面色也沉了下来,但也未动。她行事向来有主意,如此做必有她的道理。
呼延昊皱着眉头,这女人又搞什么花样?
“没毒!”暮青吃完后喝了口茶,淡道。
“没毒那银筷怎会……”林孟不解。
“世间之物,相生相克。蛋清内有一物,名为蛋白质,蛋白质里含一物,名为琉,其与银相遇易生青黑。不同的蛋,硫含量有差异,显色结果也会不同,放得越久的色越深。”暮青不管殿上文武能否听得懂,她已经尽量说得浅显了。
宫中用膳的器具有银器、玉器、瓷器,颇为多样,天子用膳时多用玉器,旁侧有宫人布菜,亦有宫人试菜,所谓试菜便是以人试毒。但宫宴上人多,百官们所用的多是银器,但以银试毒实不靠谱。
另外,民间投毒多用砒霜,但砒霜本身并不会致银变黑,只因砒霜乃矿中所炼制,提纯不够,其中亦含硫元素,这才致使银变色。所谓银针探毒,其实探的并非毒,而是硫。现代砒霜提纯技术好,银针探毒根本就没有效果。
但银针试砒霜之毒在古代确实可用,因此此事暮青便未多提。
林孟等人听得一头雾水,唯独巫瑾面露沉吟之色,似对此言颇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