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尔丰看到甘熊,又看到韦春龄和在她身后躲着的韦景煊,顿时明白过来。他最后一丝斗志也消散了。
侯英廷指责他的地方,他全直认不讳。
侯英廷和商昌友互相看了眼。侯英廷点点头,商昌友下令将赵尔丰押到楼下枪毙。
命令发出,百姓才又震天价欢呼起来。受害者刚刚家破人亡,又哭又骂。幸存者受到感染,又怒又悲。他们都不吝以最恶毒的语言攻击死刑犯,甚至拿东西砸他。
押送的士兵过了好一会儿才稳定了百姓的情绪,将赵尔丰推到一根柱子前,连人带柱子牢牢绑住。
赵尔丰忽又害怕不甘起来,大声嚷嚷自己是冤枉的,全是蒲殿俊他们的错。
他的辩解,很快被百姓愤怒的骂声淹没。
韦景煊本来一直躲在姐姐身后,赵尔丰被押下去后,他为了看得清楚些,和孙立一起趴在栏杆上往下看。赵尔丰的挣扎让他于心不忍,他想:“这个人虽然不开窍,要跟春儿作对,但他对我和那木,还算不错的。”
韦春龄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忽然有些加快。她对危险的警觉,堪比野生动物,但兵变已经平息,赵尔丰马上要被枪毙,就近哪里还有危险呢?
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猛地一愣。
在这时候,明远楼上上下下,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都集中在赵尔丰身上,偏偏围观人群中有一个人,看的是楼上。
这人穿着黑衣,帽檐本来压得低低的,但他忽抬手,将帽檐转了个方向,然后举起左手,用长长的袖管,对准了楼上某个人。
几乎与此同时,一声枪响,百姓们爆发出欢呼喝彩。
韦景煊心怀愧疚地直起身要离开,却猛地被韦春龄一撞,摔倒在地上。
韦景煊在惊奇和慌乱中听到又一声枪响,侯英廷怒吼着冲过来,抱住了跌倒的韦春龄。楼上大乱,韦景煊盯着姐姐迅速失却血色的脸,一动也不会动了。
楼下开枪的人见一枪打中了别人,转回帽檐,迅速离去。
在离他十几米远处,一个同样一身黑的女士对她身旁的老婆婆说:“该死,看他们身手,倒下的那个才是我要杀的人。”
老婆婆狠狠盯着楼上,心不在焉地说:“歪打正着,岂不正好?”
黑衣女士注视着楼头的侯英廷,“哼”了一声。
第58章 药和蛊
韦景煊好像掉到了一个湖里,眼前的情景如一幕幕和意识断裂的哑剧,直演到韦春龄出了手术室,大夫告诉他们,子弹已经取出,病人脱离了危险,他才浮出水面,喷出几口积水,重新感到了世界的运转。
韦景煊抓着韦春龄的一只手,蹲在她床边痛哭了一场,胸中淤塞通了。他这时才注意到,房里还有另一人。
侯英廷双手抱胸,靠在墙上,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床上闭目昏睡的人。
韦景煊心里盘算了一下,勉强站了起来。他的腿上传来一阵阵酸麻,他皱着脸走过侯英廷身旁,对他说:“我累了,先去睡会儿,等她醒了,劳烦你让人来叫我一声。”
侯英廷半天没作声,他险些以为他没听到,他却突然点了下头,说:“你去吧。”
韦景煊看看他:“你会好好守着她的,对吧?”
这次,侯英廷迅速投来尖锐的一瞥。
韦景煊笑说:“你要是也累了,我就去找别人来照顾她。春儿人好,同盟会中,应该有不少人很乐意照看她。”
他说完,留下侯英廷自己去思索,他一瘸一拐地离开了房间。
他们仍住在总督府,只是现在,“四川总督”这职位名存实亡,实际成了新任四川军政府都督侯英廷的行辕。韦春龄躺的房间,在原赵尔丰、现侯英廷居住的大屋边上。
韦景煊离开韦春龄的房间,走没几步,突然一惊,想天什么时候亮了这时,他看到那木在徐妈陪同下正朝这里走来。
那木披着毛茸茸的斗篷,双手抱了只精致小巧的汤婆子。徐妈一手给她打伞,遮挡飘扬的雪霰,一手拎了只三层饭盒。
韦景煊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岁月静好的庆亲王府。
但这一错觉很快消失,韦景煊暗叹口气,走去拦住了那木。
那木双眼浮肿,眼里满是淡淡的血丝,她说话声音也好像哽咽:“她怎么样了?”
韦景煊说:“她迷迷糊糊地醒过几次,要喝水,现在又睡过去了。”
“已经脱离危险了吧?”
“大夫说没事了。”
“谢天谢地!”
那木说完这句,好像就和他无话可说。两个人面对面尴尬地立了会儿,那木又要走,韦景煊说:“你要去看她吗?她还没醒呢。”
“我知道,但她总会醒的。我让徐妈给她煲了黑鱼汤,我等她醒来,亲自喂她喝下去。”
韦景煊不由自主地撇了撇嘴。这熟悉的动作让那木恍惚了一下,但韦景煊接下来的话,却给了她当头一棒,他说:“你还是别去了。侯英廷陪着她,她醒来后,只会看到侯英廷。”
“你什么意思”
“侯英廷是朝廷的叛徒,却是同盟会的功臣呢。他和春儿早就定下婚约,因春儿一心革命,才拖到现在。现下两个人既到了同一阵营,我们大概很快,就能吃到他们的喜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