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放在她身上的银票因父亲商行已倒,已不具任何效用,她不会天真得拿去任何银楼宝号兑现。人在,人情在。,人亡了,在那其中的银两早已顺理成章地作废,被当成没那回事,她那一生耿直的爹,怕是不明白这道理的。而母亲卧榻那三日,她利用手上的碎银抓来药帖强迫母亲食用,救不回执意下黄泉的命,也花去了大半银两。手头上仅剩的十两银子,只够买一具木板钉成的棺木,幸好能让父母合葬,也算能让他们安息了;再请人去衙门领回父亲的遗体,典当她的一只手镯,总算办完父母的后事。
一贫如洗并不能伤她心志分毫。
铲了最后一坏土在墓上,她丢下铲子,傲立在墓碑前,轻声道:“无论女儿怎么气您们两老,此时此刻也不是向您们两位老人家发怒使泼的时机,孑然一身的女儿,理应感谢爹娘悉心的教导,致使沦落到再不堪的境地,也能存活下去。也许正如爹所料,倘若没立下那样的毒誓,女儿一定会嫁入齐家,手刃齐天授那混蛋,可是这种玉石俱焚,并且辱没季家门面的作法,此刻想来,确也不妥。我不是一筹莫展的闺秀,除了哭,就只能选那样低等的方法;我是季潋滟,我有脑子,有强健的身体,还有无尽的时间,在齐家那个老怪物未死前,我一定要她亲眼看见自己的江山垮掉沦在我手上掌控生杀大权爹娘你们等着等我了结了齐家接下来就是你们两个了!女儿这股怒火不会消的:永远不会!”
她咬牙说完,对墓碑拜了三拜,叩首之后,拾起一边的布囊,甩上肩,往山下走去;等她再回来拜坟时,必是报仇之后。
她会成功的,必成功不可!夕照分外刺目,初冬的阳光理应温煦,却在今日燃烧如火球,呼应她心中狂搅的怒火!
一阵寒风刺骨,她一袭秋衣在抖瑟,却依然不屈服天气的直挺;再寒冷的气温也比不过她冰霜冷硬的心,也抵不了冰霜心中包装的岩浆之火。既是严冰也是怒火,和这种初冬的天气相较之下,算什么东西!
扬起一张艳丽冰颜,她再度往留云县而去!如今季家已家破人亡,那么留下的季宅便失去了存在的目的,与其任他人占领或荒废,不如一把火毁个殆尽;她不容许曾经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天地被亵渎。如果有人会去接收,必须是由废墟中去重建。而她,再也不会回到留云县了;家已不在,是出生地也已不具意义了。她不在乎。
季潋滟忘了去计算一点,齐家逼出了人命,依然不放弃地在找她,并且有了新的名目:
季潋滟成了季家唯一的大债主。原本一切债务应随人亡而终止,那些受损失的债主们并不会对一个弱质女流去要求赔偿,可以说是季道吟的正直被客户们所欣赏;人死了,也就不为难。但倘若有人捧上了白花花的银子上门换债条,那些债主们岂有将钱往外推的道理?所以,齐二公子便成了季家的债权人,嚣张地带着恶仆在泉州八大县中放话寻人,重金悬赏。
当真是色瞻包天!以齐家权势而言,要什么女人没有?可,须知那些公子哥儿被惯坏了,坏到某一个程度便由自虐中找寻乐趣,愈弄不到的愈垂涎,才会对季潋滟这般紧追不舍。
在季潋滟烧了自家宅子的第二天,前去当典当饰物当盘缠时,便已有人通风报信,讨了个大赏。所以当她走出当铺时,便被七、八个恶仆涎笑地围住,一如以往,中间高坐于白马上不可一世的自是齐二公子了。
她的脸倏地凝上一层冰霜紧握拳头死命克制自己扑上前杀人的冲动“这是什么意思?”
冷如冰霜的问话一如她身上的黑色丧服她做男装打扮仍难掩!容姿。傲挺的下巴直直对上那名英俊得似女子似的公子哥;倘若不是一双邪媚淫浊的眼上这齐家传下来的样貌当真是不凡了。
齐二公子在壮仆的暗扶下,表现出翩翩风采,在佳人面前卖弄潇地“飞”下马背,正打算以最上佳的姿态博得佳人崇敬的注视,但,显然有家仆暗助仍是不够的,地上的融雪依然让他跌了个四脚朝天,狼狈至极。
“少爷、少爷,没事吧?”五六个壮仆全担心地一涌而上,生怕这个二少爷有个不测。
另两个挡住季潋滟的路,不让她有机会离开。
季潋滟勾了勾一边的唇角,像是嘲笑,面孔竟是益显冰冷。待他又站定,她道:“齐天授,你是来向我示威些什么吗?”她心中自然知道不会是。齐家放话找她的事上让她名气之高,直逼江洋大盗,红遍泉州各大县。
齐天授向前走了两步,伸出手喷啧有声道:“小娘子,即使是粗衣男装,你还是这么美,嗯?真是想死哥哥我了。”
他的手在勾上她下巴之前,被她扬手打开,力道之猛不仅打开了他右手,也让他整个人在作用力下原地转了一圈,幸好两名壮仆及时扶正他。
“放肆!”齐家人之首狐假虎威地大喝:“来人,抓住她!”交代完才在头昏目眩的齐天授耳边道:“二公子,这季家丫头刁蛮泼辣,咱们先且拿下她才好办事,反正此刻她孤女一个,又欠咱们大笔银子,怎生对待,还怕他人强出头吗?说实在,这等女子实不宜娶入家门,玩玩尚可,公子就别一心想迎她作妾了吧!”
齐天授抚着疼痛的右手,脸色变了几变,挥开人,不禁对着好不容易才让人给抓住不得动弹的季潋滟破口大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