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土壤现在已经给予不了绿萝需要的营养了吗?”程宇非问道。
外公笑着点点头,道:“肯定啊。就像你小时候只吃半碗饭,现在得吃两碗饭一样。它也是的。土壤提供它必不可少的营养,和水分一起。”
程宇非点了点头。听到外公又说:“植物经由光合作用,利用光能将二氧化碳转化成糖。它也依赖土壤作为支撑和取得水分。植物不停生长,也需要大气中的氧气及根部周围的氧气。”
程宇非又跟着点点头。
外公接着道:“这时候,就需要换盆修根,或是分根成一株新的绿萝。”
程宇非瞪大了眼睛,不单是因为外公此时说的,还因为,外公现下竟然笑着,连眼睛都笑眯缝了。右脸颊上,还凹出个不小的坑,噢不,是酒窝。
只见外公笑着道:“你去市场买四个大一号的花盆儿回来。”
程宇非立马点了头。
外公比划一下,又道:“比咱们这个大就行。不用太大。”
程宇非正要再一次点头。就听到屋里传来了姥姥的大嗓门:“你让他买什么。他能买好噢?你就自己去买呗,也没多远。”
程宇非抬了头,看向外公。
“你去。姥爷还得吃饭呢。”说着,递过来一张百元的红票子,又道:“去吧,不着急。”
程宇非一边接过钱,一边点点头,往外面走了。
植物是物质的一种,物质一直运动,植物也是。
不运动,那股促使物质采取行动的痛苦或苦闷,就会憋在里面。植物会死,人也可能因此活不长。
所以,外婆会一直打麻将。以便可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缓解憋在里面的苦闷。外公会侍弄花草,也因如此。当然,两者的态度有本质的不同。外婆打麻将,成瘾,根本停不下来。偶尔停一天半天,整个人都会躁动不安。
也因此造成了不少原本可以避免的家庭矛盾。而外公侍弄花草,是没什么瘾头的,纯粹是因为喜欢。他对所有生物,都有这样一份天然的亲近之意。
这一点,也是在后来,程宇非才领悟到的。他经常会回忆起今天的情形。因为这在他的记忆里面,绝对是不可多得的。
他永远记得外公把绿萝从原来的盆里面拿出来时,脸上温柔的神情。那是对他都不曾流露过的神情。
好像有着顽强生命力的绿萝在他的触碰下,变成了一朵需要精心呵护的娇花。他不能有一丝的分心,以至一不小心会伤害到它们。
可即便他如此小心翼翼。那一天上午,外公还是邀请程宇非一起给绿萝换盆分株。最后,他们给绿萝换了四个大盆,又分出四小株。他们一人负责两盆。
现在,这八盆绿萝都还在。其中四盆小的,被程宇非搬到了如今的家里。现在,小的又长成了大的,所以就在前不久,他和某人一起,重又给这几盆换了盆,分了株。
接着说下去。人们懒于改造世界必然勤于改造自己,懒于改造生产方式,懒于进行思想劳动必然勤于体力劳动,懒于创造性的思想活动必然勤于死记硬背。比方说你我,绝不该为了中国人改造自己,否则太糊涂。比方说,中国孩子太多,生孩子极吃苦头,但是人们为什么非生不可呢?我猜是因为1大家都生,2怕老了,3现在不生以后生不了。
我和某人,与老姨一样,也没要孩子。当然不是为了赶什么时髦。我们当然也没有养狗,也没有养猫。
人是物质,所以有这种痛苦,对吗?愿我们的生命力永远旺盛,愿这永恒的痛苦常常来到我们心中。永远燃烧我们,刺痛我们。
人们是为了要避免这样的痛苦,才变得如此麻木机械,毫无活力和人情味的吗?
好在,我们已经找到了这份痛苦的出口,可以创造性地促使行动。
第36章 大艺术家35
他抱着那把旧吉他,在人群中唱着:
是否爱就得忍耐
不问该不该
都怪我没能耐
转身走开
难道牺牲才精彩
伤痛才实在
要为你留下泪来
才证明是爱
还要怎样的表白
才不算是独白
都怪我没能耐
转身走开
那天,程宇非和外公一起给绿萝换盆。然后,去了许飞家。
用钥匙拧开门锁,里面的音乐声愈来愈大。他走了进去。见许飞和许老爹正在唱歌。
沙发被拽到客厅的角落,留出中间的空白。两人仿佛站在舞台中央一般,旁若无人地唱着。表情激荡,身体摇摆,但声音却并不大。
他站到旁边听了半首歌,才被许飞注意到。
“哈,来啦。”许飞笑着道:“太投入了。”
投影仪放着伴奏,滚动的歌词正好能被程宇非看见。于是,他也加入了演唱大军,成为了这个临时乐队的一员。
许老爹也看到了他,一会儿搂过他的肩,一会儿把他推开,兀自弹起吉他。
“咳咳。”许老爹停下唱歌,咳嗽两声,喘了口气,接着说道:“哎妈呀,被自己的吐沫星子呛着了。”
“猪啊你。”许飞一边笑着一边拍了拍老爹的背,末了又问一句:“吃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