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阁门之前,她挤出了几滴眼泪。
夏峥看到的就是一个衣冠不整、满眼泪痕的永安郡主了,她即使垂着头,似乎忘了拉上衣领,露出脖颈上的暧昧红印。
“郡主好走。”
他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一般,恭敬地向谢蘅弯下腰,然后匆匆进去了。
“玉露。”
谢蘅叫住了她,低声问道:“火是你放的吗?”
不由得她不怀疑,因为时间地点都太巧了。
“是的,郡主。”
玉露见到谢蘅时眼眶一酸,还是晚了,她应该一开始就趁机去到摘星阁,不然郡主也不会……
“一人做事一人当。”
她憋住眼泪,郡主这么要强的性子,肯定不会希望看到她的同情----一个卑微的婢女的同情。
出乎她意料的是,谢蘅立刻问道:“还有火折子吗?”
“还有。”
玉露赶忙从怀里拿了出来,谢蘅接了过去,刚踏入揽月阁,就听到老太监夏峥发出了一声惨叫。
她沉下气,点燃了帷幔。
帷幔很快烧了起来,先是小小的火苗,玉露从书房抱了一堆的书册,朝火中扔去,很快便燃起熊熊的火光,迅速与摘星阁的火势连成一片,整个揽月阁冒出了惊人的黑烟。
夏峥颤抖着用手闭上萧涵的双眼,他八岁入宫,一直在围猎场中当最卑微的养马侍人,是萧涵点了他的名让他入宫伺候。
小小的萧涵骑在他背上让他充当马匹,是他一辈子最幸福快乐的事,他离他的陛下是那么近,陛下在他心里就是一个单纯胆小的孩子。
可那该死的贱人居然杀了他的陛下!
夏峥流下浑浊的泪水,毅然决然地走出内殿,可是他发现走不出去了,外殿已被火光包围,他脱下衣服包裹住头,举步维艰地在大火之中穿梭。
然而摔落下的横梁砸弯了他本就佝偻的腰,他痛极,只能一步一步往外爬,复仇的信念让他爆发了惊人的动力与力气。
终于,到了阁门。
他看到了门外透出的光还有雨!
只要出了阁门,他就能活下去,活下去,让谢蘅尝一尝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然而,与阁门一同出现的还有一张少女的脸,在浓烟之中对着他笑,笑容令人发寒,夏峥不甘心地瞪大双眼试图看清少女的面庞。
少女关上了阁门。
等他看清后,硬生生吐了口血,直接昏死过去,火焰裹住了他的残缺的身子,与他的陛下一同葬身火海。
“可以出宫了。”
谢蘅关上阁门后,对玉露淡淡地说道,她一边说一边整理凌乱的头发与衣袍。
这可是弑君!
玉露猛然想到这一点,一向宠辱不惊的她手脚也开始发麻,不过看着谢蘅异常冷静的表现,她莫名地也多了几分镇定,帮着谢蘅整理发饰。
天下是君王的。
可奴婢是世家的。
不管郡主是弑君还是造反,她都是郡主的奴婢,这一点永远不会发生改变。
很快她便跟谢蘅向宫门走去,可是出宫门时却遇到了一点麻烦。
“所有人不得进出宫门!”
驻守在宫门的锦衣卫出示了天子的手谕:“永安郡主,抱歉了。”
谢蘅没有料到宫门竟然会关闭,一旦萧涵的尸骨被人找到----这并不需要多久,等待她的只有死亡。
玉露对她是很忠心,但并不意味着严刑拷打之下她依旧能保持这份忠心,所以她必须要走,并且带上玉露一起走。
“凭什么?我是太后的侄女,是陛下的表妹,是享五郡供养的郡主,难道连出宫都不能吗?”
谢蘅走到锦衣卫的面前,冷冷一笑:“东厂的胆子,什么时候变这么大了?”
东厂随着汪铎的卸任而沉寂,宣告着泰元帝时代的落幕,而今日,本该是羽林军镇守的重阳门居然换了锦衣卫来执掌。
只有一个答案。
----宫变。
如果她要发动一场宫变,第一件事就是封闭宫门,想到这儿,谢蘅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恐怕太后已凶多吉少。
“这是陛下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进出宫门,自然也包含郡主在内,微臣恕难从命。”
锦衣卫没有丝毫惧让。
“让她走。”
一个鸳鸯眼的锦衣卫在众人簇拥中走过来,他经过谢蘅的时候,轻轻在她耳边说道:“宁王谋害太后,已被当场诛杀。”
谢蘅一惊,攥紧了潮湿的衣袖,她凝望着年轻锦衣卫的鸳鸯眼,认出他正是上次的淮园来“客”。
与上次相比,他异域的面容满是冷峻,混合着沾染在脸庞的血滴,有种惊人的魅力。
“如果想活下去,我劝你离开燕京,去你的封地。”
他停住了脚步。
“多谢公子。”
谢蘅深深地向他鞠躬,这本于理不合,可驻守重阳门的锦衣卫并不意外。
等雨停了,除了他们,燕城不会有一个活人,所有的血与罪恶都会随这场雨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管是宫人还是郡主。
“走!”
接着谢蘅拉着玉露疾走出了重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