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百岁算是读过宋志平小说许多遍的了,立刻道:“这不对罢,譬如,譬如万英,她便是一生顺遂美满的了,好歹最后有了好结局。”
连翘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了看这位大神级别的作者,心中暗忖这个见识...又看了看宋志平,见他表情似笑非笑,感叹这位宋先生还真是被人误解的不轻。
过了一会儿才慢慢道:“若说万英,她大概是最惹人厌恶的角色了,她的弱点是‘虚伪’。所以她最后死于虚伪冗陈的生活,其实小说中已经有了很多暗示了。活着的那个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而万英的魂魄早就被丈夫、亲戚的虚伪勒紧了呼吸,在某个不知不觉的早晨死去了。”
宋志平听连翘用一种相当不留情面的方式剖析着他的作品,从作品她清晰地看着他这个人。连同那些最不愿意示人的方面,虽然她没有说出来,但是他知道她是清清楚楚的。
忽然他来兴趣,打断了她的话:“陆宁宁这个角色你是哀其不幸,还是怜其可悯?”
连翘被他打断后有一些卡壳,过了一会儿才顺过来:“哀其不幸?怜其可悯?都没有吧。只是从我而言的话,陆宁宁没什么不幸和可悯的,她已经算是足够幸运的了,所以才能保全自身——她还来不及变化成他们自己都厌恶的样子。”
“非要说的话,应该是她实在是太笨拙了。这个世界上天生就有人灵巧有人笨拙,她只是太笨拙了,正是因为她的笨拙,所以才会陷入那样无解的境地——然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正是她的笨拙能让她始终保持她的‘讨人喜欢’。”
“其实是无解的...这是生而为人必然的困惑之一,人人都认为讨人喜欢的应该是那些机智圆滑、善解人意的人。然而仔细想想,或许最为真心的是那个倔头倔脑、不讨人喜欢的那一个。”
但是保持本心的那一个可以去学别人的样子吗?不可以!那样又和其他人有什么差别呢?
连翘说话的时候直视着宋志平,最后是宋志平忍不住先躲开了她的目光。他更加确定了,她确实对这个世界、对这个世界的人清清楚楚。
“宋先生写小说的时候总是这样绝望——您若是主张命运不可捉摸,那也就算了,偏偏您不是。您还有一些相信个人奋斗,相信人本身的力量,这种拉扯中的左右摇摆已经快要把您逼疯了。”
被看穿了,她将她的绝望、困境看的一清二楚。宋志平在小说中总是不自觉地展示自己的绝望,这与他少年时代的经历有关,这算不上什么人生阴影,但身为一个搞文艺创造的,确实更加敏感纠结,以至于这些东西和自己纠缠不休。
宋志平作品的核心就是毁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罪孽,小说会在剧情进展的过程中毁灭于自己的罪孽。而这些种种,都隐藏在酒色财气的日常当中,是绝大多数读他小说的读者一无所觉的。
行内倒是有一些人能够看出来,但是也往往看作是宋志平自身的嬉笑怒骂,以为他是旁观着、嘲讽着这一切的那一个。他们没有发现,他在他的小说世界中扮演着参与者的角色。
宋志平克制着这种因为被人看穿而产生的巨大不适——这种感觉是这样的让人不快,让他有一种难以抑制的焦躁。实际上每个人都有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当面对着这种情况下,这种保护机制就会发生作用,本能的去回避这些。
然而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力量让他丝毫不能动弹,只能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女子将一切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已经陷入艺术家脾气,有话直说的连翘意识不到自己说的话其实很不合适,至少不合适第一次见面的人说。
但是当她开始这种艺术派的分析后就无法避免,注意不到那些东西了。与此同时她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