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学的还有很多。”
一个大专没毕业就出去上班,同样年纪已经被职场历练了两年却依旧卑微的少女,轻而易举地说着这些话。一头大象缓缓在房间踱步,穿过吕美瑶卑微颤抖的身体,穿过她连喝个咖啡都只是小口啜饮胆战心惊的身体。穿过颐指气使的领导、故作老练的吕美瑶、事不关己的周实秋、混吃等死的翟浩……潘莉莉有些恍惚,这个世界是怎么了?就她一个人不正常么?还是所有人都疯了?她被领导训斥洗脑的时候甚至想大喊:够了,够了,世界是你们的,我给你们让路。
“计划科新来那个是交大的,每天被领导骂。你知道为什么么?领导就是想挫挫他锐气……”
“我信你。”
“什么?”
“我信你,我也信其他人。”
“哦……”吕美瑶低下头,她的身体更佝偻了,她决定在潘莉莉面前说这些可能永远显得不合时宜,哪怕她刚大哭过一场。
“是傻逼领导的错,不是底下人的错。告就告吧,告的人心里应该也不好受。”
“那如果是为了邀功告的呢?”
“吕美瑶,你到底在怕什么?做自己真的那么困难么?”莉莉说完就立刻后悔了。困难,就如自己早上被领导痛骂、当着全质量部出丑那样困难,困难得她立刻想要退缩。她正通过质疑吕美瑶而向自己证明,自己的价值体系依旧完好无损,她信奉那么多年的真善美怎么可能因为半个小时的批评就毁于一旦。她也不自觉装得老神在在,把话说得没头没尾,掩饰心中的恐慌与尴尬。这句话一说,她明白自己已经完了。
她现在和吕美瑶是一模一样的惊弓之鸟了。
“困难么?”吕美瑶没有回答,她也疑惑地回望着莉莉。
无数叉车来回开了一次又一次,钢筋水泥翻滚着灰尘前行。他们前言不搭后语的、甚至是没有任何逻辑的谈话在空气中震荡。那是属于同龄少女独有的困惑与默。甜美的、清新的、懵懂的少女。跳脱的逻辑隐藏在同为底层员工的隐秘心情中。他们彼此都不确定对方有没有懂,但又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
“走吧,该干活了。”
“哦。”
两人拿起亮黄色安全帽,走出三平米房间。
周实秋回完邮件决定起身去找小徒弟,又好奇王拓穿越阶级的爱恋进行地怎么样了,于是拐了个弯走进了晟阳。一看见翟浩,他别转屁股就跑。糟,忘了这个人!大意了!
“周秃!哎,周秃!跟你说个事情!”翟浩大步往前追上人,“你跑什么?”
“你放开。”周秃眼皮一跳。
“走,我们兄弟两去切杯咖啡,好好聊聊。”
“不跟你聊。”
“不要闹,有要紧事体同你讲。”翟老板满面风光,仿佛已经掌握了上海厂的经济命脉。
两人推推搡搡挤进咖啡室,翟浩一边端茶递水一边眉飞色舞:“秃,我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告诉你。我可能要谈一次柏拉图恋爱。”
“……”
“真的。你说我们现在,什么女人没睡过,哦,不好意思。”翟浩翻翻砂糖包,晃两下拆开,“就单说我,什么女人没睡过?也就搞一搞,有意思伐?没什么意思。现在人不缺生理刺激,缺的就是爱,是安全感。”
你缺的是德。你神经受刺激。
“我觉得我不能再这么行将就木下去。”
哦,还晓得行将就木。
“我觉得我要像小王小潘那样,活力一点,朝气一点,毕竟我也只有三十几,是吧。”按下停止键,往黑咖啡里满上一半纯净水,喝一口,心情好烂豆子也变得香了,“所以我打算谈朋友了。”
“跟谁谈?”
“一个女的,你不认识。”
“……”不要册那就是我。
“美女,大波浪,高得不得了,要跟你一样高了。唱歌实在是好听。才女。”
就册那是我!“跟我一样高?你确定是女的伐?”周实秋装得不痛不痒云淡风轻,果不其然,翟浩听到这句话就跟偷东西被当场捉牢一样,满面困窘。但是小老板就小老板,被捉牢还是实力装腔:“哪能不是女的?我都摸过了。”
你连我手指甲盖都没碰过!周实秋一下子气结。这个翟浩,为了一个女人竟然跟自己吹牛皮了!他原来从不说谎的!那天晚上周实秋打完字就逃开了,高跟鞋都差点跑掉一个。他不晓得睡过一觉之后为什么翟浩依然执迷不悟要个一个伪娘谈朋友。
“随便你,你要玩我也管不了。”
“不是玩,我是认真的。”
“怎么,要跟她结婚生孩子的那种?带给你爸妈看?把晟阳分她一半?”他不知道自己女装的样子有什么迷人的地方,人还是这个人,眼睛还是这双眼睛,为什么换了一下包装每个人都不认得他了?翟浩想玩弄自己么?他说谎,是怕自己晓得他不仅玩女人,现在也打算玩男人了么?
翟浩被周实秋问住。
“不是玩是什么?”
他张张嘴,说不出反驳的话。周实秋抓起咖啡大口喝下,那种酸涩寡淡的口感仿佛刮走了他体内所有抒情的的期望。
又有几辆叉车开过来,他们同时望向窗外。秋日云低树,挂在寂寥枝头被西风卷动。这个窗口的这个景色,两人看了很多年。翟浩觉得他应该重新开始去热爱,他的生活不能只有周实秋,无论那位海魂周是男是女,他都要松开周实秋这根桅杆纵身跳入腥咸海中。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