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瑢道:“《山海经》有云,巫咸国在女丑北,右手操青蛇,左手操赤蛇。实则是以讹传讹。”
陆升听到巫咸国三字,愈发有些怔然,鹦鹉学舌般问道:“以讹传讹?”
谢瑢揽过陆升肩头,他二人此时立在三岔路口,看过那小童后,又转向另一条路所在方向,正巧望见一对夫妻模样的男女在绸缎铺外争吵,那丈夫将另一个年轻女子死命护在身后,那妻子大怒伸手,一巴掌将丈夫抽得跌倒在地上。
陆升目力极佳,就见那妻子缠在手腕的青色蛇尾眨眼变成了红色。
他若有所思抚着下巴,突然心有所悟。
谢瑢方才续道:“巫咸之人天生擅长种药,臂缠灵藤,能与草木沟通。灵藤与其共生,同乐同哀,平常是青色,若是情绪激动,便会由青转红,正如你亲眼所见。只不过以讹传讹,就成了右手操青蛇,左手操赤蛇的奇景了。”
陆升亲眼见了传说中的上古巫国,又得了谢瑢勘误,非但没有半分喜悦激动,反倒愁眉苦脸道:“先前还在台城中,怎的下了段石阶,就到巫国了?阿瑢,可有什么法子回去?”
谢瑢尚未开口,周围人却骚动起来,一面兴奋私语,一面往城内中心方向纷纷跑去,他二人站立不动,便格外显眼。
有一群年轻女子路过时,便大胆上前来,笑道:“快些,快些!迟了就抢不到好位置了!”
陆升怕引人怀疑,轻轻扯扯谢瑢衣袖,二人步伐加快了些,谢瑢却索性握住陆升的手。那几个女子见状,便露出又惋惜又恍然大悟的神色来,只叽叽喳喳笑出声,裙摆翻飞,不再管他二人,径直往前跑去了。
人群熙熙攘攘,将他二人簇拥其中往前涌去,呼朋引伴、喧闹交谈声便愈发清晰入耳,说的是:“快些,快些!李夫人就要出来了!”
道路尽头是一处广场,广场中央有半人高的白玉台,仿佛一整块十丈直径的无瑕玉璧,莹润无暇,其上刻着古朴稀疏的纹路,刻痕以内用黄金填充,表面十分平整光滑。
白玉台四周围满了人,满眼的喜悦期待。
又过了少顷,不知从何处响起悠扬的丝竹乐音,玉璧外侧徐徐升起了一层白纱帷幕。
人群爆发欢呼。
随即那帷幕上便突然出现了一个漆黑剪影。
身姿曼妙,随清雅乐音起舞,扬云袖、折楚腰,长袖招斜日,留光待曲终。
赫然便是当初在弘昭宫中、垂柳树下曼舞的身影。
只是映在帷幕之上,身姿清晰妍丽,却是比朦胧夜色中要更为勾魂夺魄。
陆升忙闭了眼,那人影却仍在他眼皮内起舞腾动,他一时慌张不已,然而四周不知何时变得静谧无声,人人屏息静气,心醉神迷,他不敢引人注目,只得用力握紧了谢瑢的左手。
随后被谢瑢轻轻揽入怀中,眼皮上落下温热柔软的嘴唇触感,无声无息将那贴着眼皮执着舞动的人影驱散了。
陆升长舒口气,再不敢朝那帷幕张望,这才察觉自己埋头在谢瑢怀中,面颊硌在衣襟点缀的玉石金珠上,沉稳心跳声自衣衫下传来,谢瑢正抬起手,安抚般贴在他后背,上下徐缓摩挲。
自益州一别,他已许久不曾同谢瑢这般和平相拥过。
谢瑢曾无数次将他贯穿,抵死缠绵,颠鸾倒凤,欲念强烈如火山爆发。
谢瑢曾因粗暴冲撞而急喘、又亦或对他沙哑调笑、极尽羞耻之能事,百般手段,千种色音,却一样也比不过此时此刻,在耳边平和绵长的呼吸声,能令陆升怦然心动得近乎心悸难平。
仿佛亘古以来就理当归于他怀中,无论现在未来,天龙鬼神,任谁也不能更改。
尽管此时吉凶未卜,陆升却不合时宜地自嘲低叹,却又无可奈何,他只怕此生再也摆脱不了这魔头。
第96章 金屋错(九)
仿佛漫长又仿佛不过一霎,曲终舞止,万籁俱寂。
如梦似幻间,突然欢声雷动,赞颂如潮,更有无数青藤曼妙升空,粗细不一、枝枝蔓蔓,仿若藤林,随即藤上开出了各色花朵,或是嫣红似火,或是橙黄如金,又或是洁白若雪、蔚蓝如长空,各色各异、大大小小,花香四溢。
藤林化作花海,也不过短短几息功夫,陆升眼睁睁望着头顶四面八方的藤蔓上,花苞鼓出表层,长大盛开,又在几息功夫之内,花谢果生,米粒般的小小果实吹气般长到枇杷大小,同花朵同色,便好似一串串黄金果、珊瑚珠、翡翠球、玛瑙串似的悬吊头顶,珠光宝气,璨璨耀花人眼。
白玉台上空悬浮一团祥云,云上托着八名道童环绕一个八足宝鼎,青藤便各自伸长,停在宝鼎上空轻轻一抖,各色果实如雨落下,宝鼎上空便有无形之手轻轻托着那些娇嫩珍贵的灵果,小心翼翼收纳鼎中。
如此往复,鼎中渐渐堆满,仿佛堆金砌玉,霞光闪闪,煞是动人。
因人人俱往鼎中送青藤,堆灵果,谢瑢陆升二人岿然不动的举止便分外显眼,不觉间四周惊异怀疑的目光渐渐聚来,周围的人便下意识远离了几步,唯独将这二人遗留在原地。
祥云动了一动,慢慢朝着二人飘近,那数名道童看过来的目光中饱含不满,却颇让陆升有种“白看戏,不给钱,活该遭谴责”的哭笑不得感,然而反观四周,却又在渐渐静谧的环境中,逐渐升起了警惕感。
一名道童已站起身来,立在云端打了个稽首,他不过十岁年纪的模样,举止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