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木屋是他的,自然没有善后的自觉,数柄刃面薄如蝉翼的匕首将庄旭升草人般钉在棉被堆上,流出的血将最上面的那层被子浸湿了一半。
沉甸甸的猩红色。
庄旭升应该是进门刚点上蜡烛,就被潜伏在屋内的魏情杀死了,屋里的蜡烛烧得只剩一滩蜡油,堆在桌上像个死不瞑目的怪物。
柳易站在自己睡过的棉被堆前,伸手合上了庄旭升的眼睛。
他为此感到难过。庄旭升算不上什么好人,可他虽然干的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营生,却在柳易不知该何去何从的时候拉过他一把。这样的家伙死了,在外人看来也许不算什么,他却真心实意地为他感到悲哀。
更悲哀的是,他现在没办法去为他报仇,目前局势太复杂,眼看就要天下大乱,容不得他抽身出去做这个,也容不得李丞相的突然身死。
柳易从窗边的地面掀起一块板子,取出一坛子酒,坐到棉被堆旁的地上。
“我会按时给你烧纸的,别怕不够花。”
他把酒的封盖启了,先斟了一碗放在庄旭升手边,自己对着坛口喝了一口,然后把坛子放在一边,自嘲地笑了笑。
“没想到兜兜转转到最后,今晚还是得喝酒。”
他将那坛烧刀子喝了个精光,搜了一通庄旭升的身,不出意料地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发现,只好将他的尸体收敛一番,埋在了山洞深处。宫季扬的人还在外头守着,现在想要把庄旭升带出去好好安葬显然不可能,只能暂时埋在这里,日后再将他迁出去。
做完这些已是三更,柳易不敢多留,只好将庄旭升草草掩埋,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回雁城。
他刚从原路避开眼线回到房间里,就听见屋顶上传来瓦片被拨动的细碎声响,有人掀开了屋顶的瓦片,正借着月光往屋子里看。
柳易却不怕他看。他披散着头发,里衣外只粗粗裹了件棉袄,站在桌前端着茶杯喝水,看起来只是半夜口渴起身喝水的模样,哪有半点刚出城去了趟燕回山的样子?
那人静静看了一会,又悄无声息地按原样掩上了那片瓦。屋顶上传来几不可闻的脚步声,很快就完全消失了。
柳易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实在是半点睡意没有,也懒得去装睡。宫季扬再怎么怀疑他,只要他没有被抓到半夜离开,他也就拿他没有办法。
抱着这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他从白天穿的外袍里抽出那管箫,仍然裹着那件有些笨重的棉袄,就这么出了门。
屋外和他出去时一样,没有下雪,是个晴天。柳易上了屋顶,在刚才盯梢的人坐过的地方坐了下来,却没什么心思去吹箫,抬头望着天出神。
他没有找到庄旭升偷来的那件东西,对他偷的是什么也没有头绪,庄旭升死得不明不白,魏情显然也没有拿到那件东西……李丞相被偷的,到底是什么宝贝?
值得他一掷千金请来魏情,很可能是要命的东西。至于要的是谁的命……他倒是忽然有了些想法。
他不会让庄旭升白死的。
柳易正想起身,却有人从屋后的梯子爬了上来,坐到了他旁边的位置。
“深夜不睡,在屋顶上吹什么风?”宫季扬的声音随着夜风吹进他耳中。
“我这人喝多了只头晕,却难以入睡。”
他找了个借口搪塞道,又问:“将军怎么也不睡?”
“见你晚饭时有些恍惚,怕你出事。”宫季扬笑了两声,话里却听得出他的关心,“那个杀手姑娘还说了些什么,和你家人有关?”
这话相当于间接承认他派人偷听,柳易被他的大胆和直白惊了一下,又恍然大悟:这是北疆,有什么是宫季扬不敢做的呢?
他是在表现关心的同时,宣示他在这里的绝对权力。
即使是皇帝亲临,也未必能对他的决定撼动些什么。
柳易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对他说一半假话:“……我表哥死了,就是先前在晏殊楼我遇见的那个。”
宫季扬怔了怔,似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理由。片刻后,他犹豫着抬起手,在柳易肩上轻轻拍了拍。
“我不知是这样……节哀。”
“也不是多亲近的人,但好歹还有一层关系在。”柳易牵起嘴角笑了笑,“就死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难免有些伤感。”
宫季扬垂下眼帘,他略显阴沉的气质在黑夜里倒是很融洽,柳易的目光扫过他的脸,觉得自己似乎在他脸上看到了些悲凉。
他面上其实没什么表情,手却揪住了自己宽松的外袍袖子,让那上好的毛皮袖口现出一个凌乱的褶皱。柳易皱起眉,盯着他的袖子,心里有些疑惑,宫季扬却在这时开口了。
“先生救过我的命,但不知先生那时有没有看出来,其实我有意慢了一步,才没躲过那支箭。”
柳易抬头看他。
“我看出来了。”他淡淡道。
“那为何还要救我?”
“眼睁睁看着别人死在我面前,不是我的作风。”
宫季扬便笑起来。
“若是你我当时处境调换,我是万万不会去救你的。”
他的话直白得伤人,柳易却只是挑了挑眉。
“为什么?”
“我没有一定能救下你性命的把握,也不知树林里有没有第二支箭正在瞄准我的眉心,比起救毫不相干的你,我一定会选择先保自己的命。”
“是多数人会做的事。”柳易道,“可是,将军方才才说自己有意慢一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