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高声叫着阳顶天的名字,明知道那个人生前听不见,死后更是听不见,却还是无法抑制胸口弥漫着的澎湃感情。身体随着由内向外的痛苦极快的飘荡在石室当中,却连最起码的发泄都做不到,只能一遍一遍喊着那人,直到精疲力竭落到地面,瘫倒在地,视线绝望的盯着阳顶天已然泛青的脸颊。
他失去的这个人,其实从始至终都不曾得到过。
……
迷迷糊糊的在地上躺了不知多久,眼前的镜像一会儿清楚一会儿模糊,隐约似有白雾飘过,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成昆只是瘫倒在那里,一动都不想动。
直到耳边再度传来说话声,他才慢慢清醒过来,听到一道比阳顶天略显清亮的声音在耳边一句一句的念着什么:“……夫人妆次:夫人自归阳门,日夕郁郁。余粗鄙寡德,无足为欢,甚可歉咎,兹当永别,唯夫人谅之。三十二代衣教主遗命,令余练成乾坤大挪移神功后,率众前赴波斯总教,设法迎回圣火令。本教虽发源于波斯,然在中华生根,开枝散叶,已数百年于兹。今鞑子占我中土,本教誓与周旋到底,决不可遵波斯总教无理命令,而奉蒙古元人为主。圣火令若重入我手,我中华明教即可与波斯总教分庭抗礼也。
“今余神功第四层初成,即悉成昆之事,血气翻涌不能自制,真力将散,行当大归。天也命也,复何如耶?”
他起先并未听懂那人在念些什么,脑海中依旧浑浑噩噩,什么都装不进去。直到听见自己的名字,才逐渐醒过神来,抬起头时,视线却正对上一具枯骨,顿时茫然。
那里……原本是流着血泪的阳顶天,怎么忽然就……
是了……沧海桑田,弹指流年,在这镜中世界,谁知道时间又作何变换?
耳边嗡嗡之声依旧,直觉告诉他,那个声音正在读的应该是对他很重要的事情,他勉强自己集中精神,细细听去,才又听到那道声音继续读道:“今余命在旦夕,有负衣教主重托,实为本教罪人,盼夫人持余亲笔遗书,召聚左右光明使者、四大护教法王、五行旗使、五散人,颁余遗命曰:‘不论何人重获圣火令者,为本教第三十四代教主。不服者杀无赦。令谢逊暂摄副教主之位,处分本教重务。”
召聚左右光明使者、四大护教法王……圣火令……本教第三十四代教主……阳顶天!
脑海中猛然将这些讯息串到一起,成昆骤然睁大眼,猛地翻身而起,就发现自己依旧呆在先前那座石室当中,只是原本师妹与阳顶天所在之处已经变成了两具枯骨,而在他们旁边,则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女子手脚带着镣铐,男子则手持一封白绫,上面写满字迹,显然之前出声的便是他。
认出那个男子正是后来屡屡坏他好事的张无忌,成昆睁大眼望去,总算是看清了他手中除了白绫之外还有一个信封,封皮上写着“夫人亲启”四字。年深日久,封皮已霉烂不堪,那四个字也已腐蚀得笔划残缺,但依稀仍可看得出笔致中的英挺之气。
成昆震惊的跪在那里,半晌后才回过神来,喃喃了一句“二十年……”随即便露出一副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
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
这件事就发生在他死前没多久,是以他清清楚楚的记得,当初正是他将张无忌和那个小丫头骗到这里,而后将他们堵在此处,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竟然让他们进到此处,打扰了阳顶天的安眠。
目光看向一旁的枯骨,成昆的唇动了动,而后慢慢爬过去,蹲下来伸出手,手指便再度从那副枯骨上透了过去。他神色苍凉的扯动了一下嘴角:人死了,无非就是这么一副样子,生前叱咤风云的阳顶天,最终只留下这么一副枯骨;而他成昆,到头来也就是现下这般成了孤魂野鬼,任何人都看不见,也任何事物都碰不到。
他闭起眼扬起下颌,耳边依旧是张无忌以平板的声音念诵着的话语:“余将以身上残存功力,掩石门而和成昆共处。夫人可依秘道全图脱困。当世无第二人有乾坤大挪移之功,即无第二人能推动此‘无妄’位石门,待后世豪杰练成,余及成昆骸骨朽矣。顶天谨白。
“余名顶天,然于世无功,于教无勋,伤夫人之心,赍恨而没,狂言顶天立地,诚可笑也。”
于世无功,于教无勋,赍恨而没,诚可笑也……阳顶天啊阳顶天,如果你预料到自己终将会有这样的下场,那么会不会后悔遇见成昆?
“我却……不后悔遇见你呢,只后悔……懂得的太晚……”
喉咙间发出一声呜咽,又一声,再一声,成昆已经听不到张无忌和那个女孩在说些什么,只是用枯瘦的手掌按着脸,仿若受伤的野兽悲鸣阵阵。他想要咬紧牙关,但是牙齿碰撞,徒然发出阵阵“咯咯”之声,不知不觉间,手掌逐渐濡湿,竟至老泪纵横。
情不知时尚且懵懂,知时竟已失去,到头来只余他独身在此,悔恨难言。
若是……若是能够从来一次……
忽然间四周光芒大作,但闻阵阵佛号传来,四周的景物逐渐淡去,没了石室,没了张无忌,没了白绫,没了枯骨,转眼间只余镜面,繁复的花纹依旧,光滑的镜面上,映不出他此时老泪纵横的脸,只有“轮回”二字在其上划过,最终烙印在角落,直至暗淡无色。
“阿弥陀佛,施主可有所悟?”
一道慈和的声音突兀响起,像是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