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寂心平气和地盯着他,坐到床边,道:“朕不知道,先生问的他,却是谁?”
如此说来,赵寂已经得知自己身份,夺回了自己的帝位……他会对何星洲做什么?赵佑棠不敢多想,明明还未到冬日,他却手足冰冷宛如幽禁在冷窖冰谷之间,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赵寂客客气气的,沉沉道:“先生,你倒是说话?”
赵佑棠听到他的称呼,浑身一抖,却又不能激怒他,缓了口气:“陛下天子之躯,赵某实不敢当。昔日种种纠葛,不过浮云,早已散去。还望陛下自重。”
赵寂良久未语,眼神中藏着怨毒而凄厉的锋芒,嘴上却道:“先生到底算朕的恩师,一门之人,当得起这两个字。”
“……佑棠早已脱离师门。陛下与我,并无任何名义上的联系。”
“你就那么喜欢他么!”赵寂暴怒道,高声厉喝,手指扭动着揪住他领口,力气大得骨节都在喀喀地响:“赵佑棠,难道朕过去在苍陵的日子,只不过是师门委任?”
赵佑棠没有说话。
听到他默许,赵寂几乎拧断拇指,恶狠狠地握拳,绽出一条又一条的青筋:“好、好!”
赵佑棠转过头,没有看他脸上的狂暴神情:“顶多是师徒之情。”
“何星洲呢?”他淡淡地说,仿佛心中再也容不下其他事物,满心牵寄都只在这一人身上,再也挪不开眼睛了。
“我要见他”
赵寂喉结不住滚动,嗓子里直觉冒出眼来,上半身都在剧烈地颤抖:“师父,你以为你能和他在一起么?”
赵佑棠目光无神,低下眼睛重复道:“我要见他。”
赵寂的心都被揪来揪去,他快恨死了这个人。自己就立在他的眼前,但他居然看也不看一眼,熟视无睹,就当根本看不到自己一般!这种感觉,岂是一个“怒”字足以形容?偏偏这人还是一块动不得刀子、梗在心上拿不起放不下的鱼刺,扎到哪里都是疼的。
哪怕被打被骂时,也从未体会过这种酸涩痛苦的滋味。被无视的这种眼神,对,就是这种眼神,让他足足恨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像是打量路人般的漠视,天涯相见不相问的冷淡,无时不刻都在提醒他,他,就像是入不得眼的蛆虫,多看一眼,都嫌恶心!
“朕这就让你见他。不过你回来时,得从其中挑一件东西,自己做选择!无论如何,你和他,只能有一人活着走出皇宫!”
他说着,拍了拍手,一名侍从急忙入内,恭敬跪下,双手托着托盘,高举过头顶。
红木云纹的大方盘上,颜色像是陈年的血迹,旧而腥。那上面放着一张厚实的黑绒布,再往上,搁着几样东西。
赵佑棠看完后,只继续道:“带我见他。”
赵寂垂下手指,道:“如你所愿。”
第34章 默认分章[34]
黝黑的牢狱里阴森而湿冷,潮得发霉。
赵佑棠走到尽头的低洼处,终于看到了他要找的那个人。
那人一身黑衣破破烂烂,大半个身子都被浸泡在冷水中,冻得小腿肿胀,脸庞惨白。
他听到脚步声,微微翻过身,挡住半张脸庞,发紫的嘴唇有些哆嗦。
门上还贴着各种道符,大抵是为了防止他逃跑。
赵佑棠甫一伸手,指尖被震弹得险些折扭,痛得像是有火在烧。
何星洲别着头,喘着虚气,眼角余光只瞥了赵佑棠一下,想来是实在没精神了。
赵寂森然一笑,命人打开牢门。赵佑棠怔然地趟着水跌跌撞撞地来到他身边,往近了,才发现他那身衣服污暗的血迹。
“何星洲……”
何星洲半睁着眼,身体冷得直颤,咬紧牙齿没有打出寒战声,只道:“你来了。”
“别看我,走吧。”
赵佑棠强制性地扳着他的下巴,将何星洲扭过身,看到他大半张如玉的脸颊上都是血,眼角处更是长长拉出一道伤痕,蜿蜒到耳根,异常可怖。
被师弟发现这么凄惨的一面,他紧张得浑身绷紧,目光有片刻的慌乱,连忙掩饰般地拿稻草盖住自己的脸,使劲擦了擦,想将**涸的血迹抹掉,一边擦,一边颤抖着说:“别看了……没毁容……你走吧。”
赵佑棠抢过他手中的稻草,用打湿的袖子慢慢地替他将血液都擦了,抚摸着结痂的地方:“很疼。”
“不疼。”何星洲慢慢地抓住他的手,移到跳动着的胸口处:“不过是神志不清,不小心弄伤的。”
赵寂“呵”地冷笑一声,道:“时间到了。”
赵佑棠仓促地抽回手,大声道:“何星洲!”
他接着道:“你该知道……”
何星洲唔了一声,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
师弟,保重。
他闭上了眼。
现在才是秋天,还未进冬,狂风阵阵,一出来,就飞沙走石。
赵寂令人将大方盘呈在他面前,道:“选罢,赵真人。他下场如何,就由你来判断了。”
赵佑棠深深吸气,眼神冷淡:“我以为,你会是个好徒弟。”他自嘲地嗤笑一声,苦涩道:“二十馀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
第一件是赵佑棠在他还小时,给他扎头发的一段红绳。时间久了,褪了色,变得微微发白。
第二件是他七岁那年,赵佑棠给他的一把匕首。虽然没用过几次,依然生着令人震慑的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