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环视众人一圈,亲切地笑了。
这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着褚黄袍,戴紫金冠,长眉秀目,好像在哪里见过。
再仔细一看,卧槽,不就是陈昉那孙子吗?
他在银辔好吃好喝了一冬,不仅洗净了脸上那层蜡黄菜色,就连个头似乎也长壮了一些。陈昉本来相貌不恶,现在皮肤白净、气血两旺,气度也安详了不少,虽不至于让人心折,但至少看着不让人讨厌了。
我偷偷看一眼沈识微,他也正向我看来,讥讽地抬了抬眉毛。
我知道他必有满肚子大逆不道的埋汰话要说,但是回去这一路可比来时严格得多,我不敢再乱串位置了。
我们这一行上千人,停停走走、走走停停,要闹处有百姓夹道欢迎、冷清地方有车马载供具之物备用,总算顺顺当当进了栖鹤顺天门。栖鹤城里黄土铺路,清水洒街,家家户户门口都供着香案,我们从一片歌功颂德中横穿,又从展翠门出,转进观白山。
沈霄悬早在濯秀山庄辟好了行在。
第77章
接下来的一两天,说的无非是天地鸿庥、宗社阴骘,做的无非是赐筵款酒,朝歌暮弦。陈昉一仗没打过,大元帅倒是不要钱似的封了仨儿,英沈秦一家不落。说道他自己,却要光复琼京才肯登基践祚。
琼京被杨延德的祖上烧做白地,如今改名永顺,几十年来元气未复,现在只是座蔫了吧唧的小城。但要至琼京,必取归云。此行银辔只留英大公子看家,随扈来了十之七八的水军,就是露了满口獠牙,要啃归云这块硬骨头。
英桓英大帅与秦横沈霄悬坐在一起时,我才明白之前在江边并非错觉。
英大帅虽比秦沈二人长十岁,但一直兄弟相称,现在看着却像老他们一辈不止。他虽并不见得消瘦,但精气神再撑不住巨灵神般的身躯,似穿着件借来的外衣,猥蕤又不合身。
陈昉也像变了一个人,不能说进步,简直叫进化,也不知道银辔寨怎么调教的。
他现在身居至尊之位,反而少了恶习,虽然谈吐还是不太雅驯,但举止谦和,性情也不像之前那般乖戾了。我如临大敌,没想到居然一拳打空。
但沈识微看谁都是最坏的一面,只道陈昉还是那个陈昉。
他趁左右不查,拿油腻腻的筷子指点着真龙种:“这几日陛下坐卧饮食,无不迳取最好,他若真从小便是天潢贵胄,视之理所当然也就罢了。可惜陛下一伺取得,便紧攫不放、四下环顾。最有趣是他所吃的酒食,若食之不尽,从未顺手赐给过侍儿,一定要丢在桌下,以足踏之。”沈识微嘿然冷笑,把筷子丢回席面:“终还是小人心性。不过懂得收敛脾气,虚与委蛇,就是灵光多了,也确乎有点作用。”
他虚抬下巴,让我看向英大帅一家。
英长风沉默侍立,如今他兼领着御林军。最开心莫过英晓露,重见父兄,霁然天晴,这几天直跟着他哥撵脚。
而英大帅的视线一直紧撵着陈昉。
他眼里满是让人费解的热望,可皱纹横叠的眼角又似藏着丝丝缕缕的怅恨。
此刻陈昉肩后的内侍不知主上听了什么,倒退离席,一路高声道:“传笔墨!传笔墨!”声音尖锐,莫非银辔寨还真这么快就给陈昉阉了几个太监?
不一会儿,有人捧来笔墨纸砚,却是端送至沈霄悬面前。
陈昉站了起身,众人自然也都不敢坐。他踢开地上被他践踏成泥的龙肝凤髓,高举金杯:“诸位!”在恭敬的寂静里,他朗声道:“我今冬仓促成一词,今日吟来,兼壮行色!”
满堂笙箫皆住,沈霄悬是书法圣手,拂纸悬毫,只待他吟来一句,便记下一句。
陈昉吸了一口气,负手仰天,曼声吟来:“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我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猛转向沈识微,差点扯着脖子,却见他无动于衷,含笑望着陈昉——也是昏了头了,我还能指望他一个土著发现有什么不对?
笙箫虽止了,那大鼓却得了示意,陈昉诵一句,便如催阵般隆隆一擂,端的气壮如山。
我无可发泄,只得捏紧刚才没来得及放下、藏进袖子里的筷子。一声脆响,竟把那镶银的乌木筷捏断了,好在鼓点正敲在“引无数英雄竞折腰”上,遮掩过了这声“咔吧”。
陈昉浑然不查这点异动,唇齿奋扬,脸上的傲气混同着冲天的酒气:“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我的脸也红了,也不知是震惊还是尴尬,只盼他快点唱完。
好在这词长度适中,当年全文背诵时也没给我造成太多困扰。等沈霄悬墨沉淋漓写完“还看今朝”,鼓声终了,也只得一刻的折磨。
陈昉终于在一片八面春雷般的叫好声中昂然坐下。
这真是我穿来到如今最最荒谬的一幕了。
我一松手,断筷子跳下,打在沈识微腿上。
他一脸嫌弃地抖着衣摆,把那小木块赶走,皱眉道:“秦师兄神思动摇,竟如此心折?”
我不知作何表情,又不能说实话,一屁股坐下,哭笑不得道:“沈师弟,你……你觉得陛下这首词如何?”
沈识微道:“秦师兄也忽然爱好起歌咏了?”他也振衣入座:“将近入夏,反倒咏雪,陛下果然非同凡响。论字句也有几分帝王气度,但什么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典语奥僻,哈哈,我竟不知所云、闻所未闻,这代写的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