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盖……呵呵,你当然不是。他早就逃了,怎会回来救我。恐怕他们都以为我早死了——”男人自顾自地喃喃说道。他本就半死不活,也不畏惧抵到脖子上的利刃,反倒抄起手上的死鸟到嘴边咬了一口,茹毛饮血,浑不在意。看得红衣女子几欲做呕。
“赤练,你让他们驾车过来,抬这位壮士上去医治。”卫庄反倒来了兴致。他还剑入鞘,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在男人身边半蹲下去,问道:“壮士莫非是赵人?不知阁下如何结识盖聂,又如何遭遇至此?”
那人狐疑地瞪着他,半晌道:“你又是什么人?你也认识盖聂?”
“在下韩人。听闻赵人盖聂颇擅剑击之术,心神往之,欲与此人一决高下。”卫庄似是好意抓住那人脉门,将自身真气缓缓送入其体内,伤者自然感觉暖烘烘的十分舒适;虽然要取他性命也只在毫厘之间。
卫庄作为当世纵横之术的正统传人,言语上的功夫自是精深无匹;其词锋既可利如刀剑,亦可甜如蜜糖。加上对人心的巧妙揣摩,往往别人尚未出口,他便猜到对方心中所想,因此所说之事必能投其所好,或者勾起心事,不知不觉便泄露了他卫庄最想探知的内容。
待赤练领着车队回来时,那人已经完全放下戒备,对卫庄无话不言了。据他所说,盖聂那小子原是他的部下;他们受命夜袭秦人营寨,一路苦战,盖聂最后却忘恩负义,只顾自己跑了。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不料秦人却把他当做细作捉住,严刑逼供;如果他们逼问军情倒还罢了,可是那些掌刑者反复问的却是关于“葛大”或者“盖聂”这个人的来历,以及“鬼谷”与赵国朝堂的关系。他大惑不解,也的确一无所知,便被反复拷打。有一次熬刑不住,晕了过去,昏迷之中仿佛听见狱卒说到“国师”、“昌平君”等只言片语,却不解其中深意。
“原来如此。阁下的遭遇,的确令人扼腕。不知阁下后来又是如何脱身的呢?”
“我被关在牢营中,时睡时醒,茫茫然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就在几日前,秦国大军将要开拨,上面派了一辆囚车,十名甲士,押送我西行去太原的罗网据点。听说那里有个厉害人物,想要知道的事情,没有他问不出的……幸好就在这半路上,我偶然发现了狼群的踪迹,于是趁夜呼唤它们。又是一场血战,总算逃脱囚笼,可是我双腿俱残,无法行动,也多亏它们为我猎食至今。”说到这里,他伸出一只粗厚的手掌,轻抚最近的一只灰狼背部。
“壮士果然好本领。”卫庄收回手,解下腰间的酒囊,凑到那人嘴边;他立即贪婪地喝了几大口。“若不嫌弃,在下有位家丁可为壮士接骨,还请阁下上车一叙。”
“你我素昧平生,先生的恩德,某记下了。”那人点头致谢。此人其实精明至极,心知眼前的人救他多半别有所图;然而以他目前的情形,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倒不如先寻个寄身的所在。眼前人衣着富贵,内力深厚,想必不是寻常人物。
“对了,还未问过阁下如何称呼?”卫庄长身站起,做手势令人将他抬起来。伤者苦笑摇头,“某本已无名无姓,如今又成了已死之人,连过去的代称也一并用不上了。先生不妨就唤某为‘狼’罢。”
“狼?”卫庄心念闪转,已有了主意。他掌控欲极强,又喜好有规律的事物,本打算以‘无’字为流沙中的所有高手命名,偏被白凤、赤练破坏了美感;无奈这二人一个顽劣难驯,一个是王族后裔,对他们的自作主张,卫庄也无法计较。不过他转念一想,这两人一朱一白,恰好对应了四方色;只要再加一青一黑,便可完满。想到此处,顿觉心中舒坦起来。“独字为称,有些怪异。逍遥游有云:‘天之苍,其正色邪?’我为你加上一字,便叫‘苍狼’,可好?”
“多谢恩公赐名。”那人也十分上道,干脆地应承下来。
车队载上这位意外的客人后又走了半日。到傍晚时,前方发现了许多杂乱的马蹄印和车辙痕迹。卫庄命车夫循着痕迹转变方向,走出大约一二里,进入一座荒凉的山谷中:此谷内宽外狭,形似枣核;西风从谷中呼啸穿过,带起飞沙一般的雪。地上凌乱地分布着人、马的尸体,有的是中箭而亡,有的则是死于剑下。尸体被冻得十分僵硬,然而从伤口判断,死去的时间并不太久,也未被野兽啃食过。在靠近岩壁的边缘找到了数辆马车,其中三辆已经翻倒损毁,余下的虽还完好,但车辕已断,拉车的马则不知去向。
见到这般惨象,流沙中人均大感意外。无咎惊道:“莫非有人比我们更早得到郭开的消息,捷足先登?”
赤练道:“又或者,李牧既然已死,郭开已经失去了价值,罗网根本无需接应他们,倒不如杀个干净?”
卫庄却道:“应该不会是罗网下的手。对于郭开这类人,秦王自非真心看重,但此时齐还有后胜,楚还有李园,魏、燕亦不知有多少朝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