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翳流善用毒与蛊,也通奇术,可杀人也可活人,何不让翳流一得济世善名?立稳脚跟,鼎立一方,何人敢轻之?”认萍生拔了片竹叶捏着摇晃,巧用内劲,愣将荏苒枝叶灌作一柄利器,微蜷曲的叶尖立时堪能致命,只消几寸就足以使面前的男人饮恨黄泉。他拿指腹抵住顶部,神态如常地捻底一转,招来几丝凉风,“笏政舍恩求义,罔顾‘旧情’又不可轻弃忠烈之名,但人人都是忠烈王吗?声名这种东西,说白了就是一件无用辎重,偏偏有时就硬比金石,能挡住敌人的攻击,也能要你的性命。”
翳流教主:“你又让我惊奇了。恶贯满盈的人魔,有朝一日竟有悬壶济世之心?”
竹叶掩蔽了认萍生冰冷的眉眼:“此一时彼一时嘛,人魔向来不问手段。”他听闻响动回头,“有人来寻你,我先行告退。”
“不送了。”
他走后不多时,竹林中现了一人身影,修眉俊目,气度渊淡。他取一子落盘,续此中局,正是寰宇奇藏。
“如何?”
“教主得色昭然,寰宇奇藏还能臧否半句吗?”他反问,“你属意的首座自有过人之处,做教中医师确实屈才。此策可行,败笔在需整年累月,譬若郑国修渠,得利在千秋之后。”他回想方才的匆匆一瞥,心中记下“似生反骨”四字,“他来时我卜过一卦。西苗居西南,为坤;人自西苗之东北来,东北为艮;艮上坤下为剥,不是什么好卦象。”[2]
“哈,我从不信命。”翳流教主直言快语,“你落子谨慎,鲜少折兵;他剑走偏锋,尺枉寻直,难分高下。智者不多,对弈时能一心兼用算我心念,有此胆色者更少——”
“容我打断你的赞语,先说正事,你作何打算?”
“既然这两法出自认萍生,他自不能置身度外。只是险极易折,人选还需斟酌。”
寰宇奇藏:“若你所说的斟酌不是指遣人为他造一处江南居所、制一批中原杂物来温养赤胆忠心,吾还能信你三分。令我一观,是让我起惜才之意,遏制他人的质疑罢?”
“小双与怨女对你心悦诚服,恶者也对你青眼有加,另外一人……”翳流教主扶额道,“打一场不能解决的问题,打几场也不成问题了。”
“招一个得力的下属替你献策挡招,再由我来封教众的非毀,顺带收买人心,一石三鸟,天时地利人和占尽,打得一手好算盘。”寰宇奇藏摇头,“如此也好,你可安心休养一段时日。”
“正是此意。”
无尽之毒已使翳流教主不得安宁,但黑派势头正劲,收敛锐气便不合时宜了。他心中烦躁复起,不想多言露出破绽,又道:“患剑退隐,刀瘟不知所踪,孤独缺在罪恶坑。”
此三人是使皇甫世家覆灭的魁首。
“多谢。但皇甫霜刃已死,寰宇奇藏的仇不急于一时。”
夏蝉幽鸣,风起竹摇。
“今日吾再起卦,得无妄卦,近日恐有灾劫,教主且留心了。”
——
认萍生探破翳流教主的秘密实属无心。
那时翳流首座认萍生的毒辣已让人闻之胆寒,他杀人不用长兵,只用一把匕首,好使身上沾染人血的温热,再待它凉透干涸成块;又或是潇潇洒洒一挥袖,毒粉飞散消融形骸,徒留一滩紫黑的腐肉。西苗之外,翳流活死人肉白骨的奇诡之术亦使有心人趋之若鹜,势如榕树之根蛟虯盘缠,不可妄动。
一夜,认萍生带伤赴殿,对上一双煞气充盈的眼。
翳流教主如同疯魔,回身便攻。
两相缠斗,满殿狼藉,所幸狂乱之人在紧要关头恢复神智,不然认萍生势必魂散道销。
认萍生两肩俱染红,被扼住喉头压服在地,背后数片碎瓷扎进皮肉。他捕住翳流教主的怔忪无措,咳出一口血,竟还有心戏谑:“教主啊,认萍生卖命卖劳力不卖身不卖色相,再这样打下去,就要从正正经经的切磋身手变成少儿不宜的……咳咳咳咳了。”
翳流教主五味杂陈,避开伤口将人提起:“闭嘴。”
他把人带回咫尺之隔的居室,察觉比之内伤,首座的外伤几无足轻重,先令他服下药丹,再飞速拔除后背的瓷片。
这人泰然袒露伤痕累累的背脊,瓷片旁还有两道剑创,完好的皮肉则透着养尊处优的莹润,触之如玉如脂,显得外翻的伤痕愈发骇人。
看着不动声色,暗下疼得两手握到打颤,旖旎之景在此等情状下也引不起任何旖旎心思。
翳流教主一壁给人上药,一壁抿唇思索:若在平常,殿外之人得他嘱咐严禁他人入殿,而近来常与认首座商榷机要,殿外之人放行也合情理。方才响动太大,只好用“切磋”搪塞,但如今的状况绝对瞒不过认萍生……
背对他的人斜拉xiè_yī遮了处理毕的伤,开口正切中他的顾虑:“教主身上是哪一种毒?问问透彻,他日撞上才好保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