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顾无双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们聊了二十多分钟,谁也没提挂断的事。顾无双正在兴头上,没注意到病房的门被敲了敲,是护士推着餐桌进来。
她问:“您还在吊水,是等一会还是先在床上支个桌子吃饭?”
这一句话的嗓音不小,顺着手机传到了对面。
唐枝的声音忽然一顿,顾无双赶紧挥了挥右手,示意护士不要讲话。
护士却不明白他的意思,三两步窜到床边,摁住顾无双还在不安分地挥动着的右手,又惊讶地喊:“可千万别动了,血都回流一大截了。”
这句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让唐枝听见了。
“你在哪?”
顾无双脑子病的糊涂,还想再忽悠下去,正打算再说两句假话,对面唐枝的音量却提高了不止两三个度。
“顾无双,你现在在哪?”
顾无双被护士小姐摁着手,垂头丧脑地回答,“在,我们学校旁边的安水医院,你,你别来……”
他这话没有讲完,又被打断。
唐枝说:“你真是长本事了。”
“啪嗒”一声,电话被挂断。
顾无双茫然地倒回枕头上,用胳膊挡住眼睛,好半响才对护士轻轻说:“暂时不吃了,麻烦您先送回去。”
第二十章
唐枝是一个半小时后到的。
他连饭盒都没有收拾就去请了假,拦了辆出租车,下车后一路奔跑着过来的。
顾无双还缩在被窝里,发了几条微信都没回应,正沮丧者。安静的周围却忽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这与护士小姐和医生的不同,那很让他熟悉。
顾无双翻了个身,把扭过脸面向病房的门。
离得越近,脚步却越轻。
门像是被一阵清风推开似的,里头露出唐枝的大半张脸。他的额头上缓慢地滑下几滴汗水,过短的头发黏在一起,全被捋在了后脑勺。兴许是因为着急加上剧烈运动,他的呼吸比往常要急促得多,至少顾无双从没见过唐枝的这个模样。
在方才的那一个多小时,他只有让唐枝又担心奔波了的愧疚,可现在却忽然就心虚了起来。
顾无双躲在被窝里,沙哑的嗓音隔着厚重的被子传了过来,他问:“唐哥,唐哥又请假了?”
唐枝没理他说的这句话,走上前几步,到了床边,弯下腰,能够清楚地看到顾无双从捂得严严实实的被子里露出的两只眼睛,因为高烧而通红水润,像是含着眼泪,太阳穴边的皮肤倒还是雪白的,隐约能瞧得清蜷缩着的轮廓,就像只受了惊、生了病、气息奄奄的小兔子。
就如同他高中时曾养过的那一只,他珍惜地对待它,严格按照医嘱,精心照顾,将它从一只病恹恹的小兔子养的皮光水滑,班里其他人也都喜欢起来,也逗弄喂养了起来。
一只兔子知道什么?谁喂它青草胡萝卜它就喜欢谁,可那些同学没有唐枝的精心,青草上的水没有擦干净,它吃了又拉肚子,又没人喜欢它了,只有唐枝还照顾着他的小白兔。
可顾无双不是那只兔子。
唐枝很明白。
被唐枝用那样的目光看了这么久,顾无双怂了,还不止一点。
唐枝没否认,也没有解释,只是平静了下来,拿床头柜上的纸巾擦了擦手,又抚上了顾无双的额头。
他的手掌宽且大,厚重而粗糙,与顾无双曾经接触过的每一双都不同。
叫人无比安心,不自觉想要依赖。
唐枝在电话那头的最后一句话还有火气,可现在却全消失不见了,仔细感受着顾无双额头的温度。
他叹了口气,语调里是顾无双说不出的情绪,说:“发着高烧,还有闲心骗我,确实是长本事了。”
顾无双犹豫了片刻,只能磕磕绊绊地讲,“唐哥在上班,不想让你担心。原来也不应该现在打扰你的,就是,就是生病了,难受,没忍住。”
唐枝一怔,眼睑下垂,遮住眼底的神色,问:“你的病,医生怎么说?”
顾无双努力把病情的事轻描淡写扯过去,“就是发烧,感冒引起的。没,没什么大事。”
唐枝似乎再等着顾无双继续说下去,却不再问,只是盯着他。他十六岁进的监狱,在里头学的最大的本事就是怎么打架,让别人不要招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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