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人的每一字每一字,不知何故,全沁进了脑子最深处……,樱阪反射性地将手机压近耳朵,他不想错过尚人的任何一句话。
然后,他听到有人以低低的嗓音呼唤着“尚”。
“……我知道。再一下下……就好。”
尚人正在回答某人。
“对不起,樱阪。其实,我还有好多话想说……”
“——时间到了吧?”
“……没办法。我已经……答应人家了。……再见…晚安。”
于是。
会话陡然地……中断了,徒留下悲切的余味。
樱阪关掉手机,将它放回原位,然后直接趴卧在床上。
“筱宫那家伙……实在太乱来了。”
樱阪记起尚人染血的苍白脸庞。能够直接听到本人的声音得知他已恢复意识,樱阪打从心底放下—块大石头。
只是——距事发也才不过三大,尚人的伤势应该还很严重吧。
“现在是担心别人的时候吗?”
然后。
他意识到,不知何时,自己和尚人之间的距离感,已经消失无踪。
第一次看到尚人是在开学典礼的时候。
老实说,樱阪对他人根本漠不关心。
读幼儿园时,开始和年长三岁的哥哥一同学习空手道。
明白自己和同年纪的小孩有着截然不同的价值观,是在国小的时候。等到他长成比所有人都高出一个头的国中生时,大家已经和他划清界限,彼此根本不相往来。
已经习惯人家说自己欠缺协调性。
不过,只要去道场就能遇到气味相投的朋友,而前辈们也很照顾自己。更重要的是,自己有着“空手道”这个坚定的目标,因此樱阪从不认为自己在学校的境遇有什么可怜。
因此,没朋友也无所谓。自然而然,也就对他人失去兴趣。
这样的樱阪,不知何故,在众多新生中唯独记得尚人的模样。
当每个人都带着些微的紧张,随同母亲和同伴跨入校门在讲堂前聚集之际,喧闹不已的空间中,唯有尚人一个,散发着迥异于他们的气质。
他真的只有一个人。
就连平时和母亲走在一起都会感到烦躁的樱阪,开学典礼当天也有母亲陪伴。可是,他身旁幷没有母亲。
话虽如此,也不见他有任何哀伤或不安的情绪。
他只是极其自然地——不,是凛然地望着前方。
尽管没有编在同一班,对他的印象却无比深刻。话虽如此,尚人幷没有在樱阪心中激起任何特别的感觉。等到他知道那人就叫做“筱宫尚人”,也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筱宫尚人是个好好先生,对每个人都十分和蔼客气、但——发现他对自己有份特别的疏离感,是在同班以后。
最初,“这小子果然也和其它人一样”……樱阪曾如此想过。
樱阪似乎也嗅到了,自身的存在似乎会给周遭带来无法言喻的压迫感。
其实,樱阪本身幷没有企图威吓他人的意思。升上高中之后,周围注视着自己的目光明显提高了好几分。
一是因为高人一等的超群体格。身为神堂流空手道的门徒,以及怎么看都和可爱亲切沾不上边的严肃脸庞……
因此他总以为,尚人也是这样看待自己的。
那一日。
樱阪从后方抓住走在前面的尚人肩膀,有事情想告诉他。
陡然大大张开的双眸,蕴含着明显的……怯意。那不是每次面对死党时所发出的情感。
而是尚人完美隐藏在假面具之下的真面目。
尚人立刻浮现僵硬的苦笑,帮自己打了个圆场。
“樱阪……不要突然从背后偷袭嘛。我的心脏很弱,差点就被你吓破啦。”
但是犹在打着哆嗦的嘴唇,以及极力压抑的颤抖,泄露出樱阪已经碰触到尚人想要隐瞒的“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樱阪幷不清楚。但他知道,自己已经在无意间碰触到尚人的“那个”了。
国中也好高中也罢,同班同学对自己还是一派的冷漠生疏。这是樱阪早已习惯的光景。
然而,在那之中,唯有尚人以极度自然的态度对待自己。
因此——樱阪的视线一隅总有尚人存在。
尽管如此,他也幷不想积极和对方攀关系。
可是。
结果,还是莫可奈何地牵扯到一块儿了。
(为什么……会这样?)
想到这儿,樱阪不免叹了一口气。
接着,他忆起那个称呼尚人为“尚”的人物。
“他果然是筱宫的哥哥。”
再度深深地叹息。
那时候。
医院里面。
好不容易,樱阪终于用手机联络上尚人的哥哥,之后,他闷头苦等了两个小时、此间,急救病患接二连三被送进来,冷眼看着眼前的画面,樱阪的心情也愈来愈焦躁。
对筱宫家内情一无所知的樱阪,当时一直以为雅纪会立刻联络双亲。因此,为了那对苦候不至的父母,累积到极点的焦躁开始转变成怒气。
(筱宫的爸妈在搞什么啊?儿子出事了耶——还不赶快赶过来!)
中途,樱阪还不停被警方一一盘问,他的忍耐力已经面临极限。
正当那时——
挤满了病人家属的急救室大厅,突然出现一阵骚动。
(……怎么了?)
樱阪也跟着移过目光。当时,他亲眼目睹一个将大厅郁滞气氛一扫而空的超级帅哥,顶着不悦的表情走了进来。
(外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