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鼓声惊动,亭部中各里犬吠鸡鸣。荀攸低声,三言两语给邯郸荣等讲清了亭西来了贼寇之事。荀贞侧耳细向西听,鼓声、鸡犬之声、雨声却掩盖了亭西一切的动静。宣康点亮了蜡烛,捧到荀贞近侧,微弱的烛光映亮了门前的一点土地和些许落下的雨丝。
原中卿问道:“荀君,我等要不要去帮助陈午?”
荀贞笑道:“前院留守的少年怕是不会让我等出门。”瞧了眼院门,说道,“说不定此时的院门外就有弓弩正对着呢。”
陈午没有带全部的人去击贼,而是留下了几人守在亭舍里,一则是为了保护荀贞等,二来也是对荀贞等的提防。他虽然相信了荀贞是许县陈氏的子弟,可荀贞等前半夜来借宿,后半夜就来了贼寇,未免有些巧,他却也不能不防备一二,以防荀贞等与那伙贼寇里应外合。
荀攸笑道:“君早年为繁阳亭长,也曾夜击贼寇。荀君,这陈午的作为与君当年颇有相像。”
本来陈午敬重士子、结交少年就与荀贞当年有几分相像,今夜出舍击贼,他从容不迫,安排妥当,比之荀贞为繁阳亭长时更又多了一分相似。
荀贞细听亭舍外的动静,笑道:“我当年可没他这么从容。”荀贞那次夜击贼是头次出战,虽也还算镇定,但却不及陈午今夜的从容不迫。当然,这不是说荀贞不如陈午,陈午前为博广亭长,转任苏人亭长,任亭长久矣,击贼的事情这肯定不是第一回,只能说他很有经验了。
荀贞见典韦和宣康没有穿外衣,都是只穿了件犊鼻裤,显是匆忙起来,不及穿衣,就赶着来护卫他的,对他俩说道:“夜深雨寒,你俩回屋去穿上衣服。”
典韦不肯。宣康回屋穿好衣,拿了典韦的衣服过来。典韦便在门前将衣服穿上。
十里一亭。苏人亭部南北不到十里,东西十里余,亭舍在亭部的正中。从亭舍奔去亭西用不了多久,但不知来的贼寇有多少,又是深夜雨中,难以辨物,荀贞猜度,不管胜负,陈午或许得等到天亮才能回来了,即使来的贼寇不多,想来他也得一两个时辰。
却没等很长时间,鼓声才停下来不一会儿,就听到哗哗的雨声里,舍外人声由远至近。前院院门打开,陈午带着出去击贼的诸少年回来了。少年们兴高采烈,大声说笑。
宣康说道:“获胜了?”
荀贞问荀攸:“现在什么时辰了?”
“将近寅时。”
陈午等出去时是丑时二刻,将近寅时回来,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击贼取胜。宣康狐疑他的迅捷,猜测说道:“莫非是贼寇不多?”
荀贞“嘘”了声,叫他别说话,倾耳听前院少年的大声谈笑,议论战果。
听得多时,了然了陈午击贼的经过。
并不是贼寇不多,侵部的贼寇不是流民,是从邻近山里下来的一伙盗贼,有三十余人,人数不少。陈午带出去了十来个少年,从亭部各处来援的共亦有十来人。二十来人对三十余人,他却是以少击众,而他能在不利局面下迅速获胜是因为他率先进击格斗,擒贼先擒王,以矛洞穿了贼首之胸。贼首毙命当场,余下的诸贼没了首领,四散纷逃,被诸少年尽数格杀。
荀贞说道:“以矛洞穿贼胸?此吴侯之高午也。”
“吴侯”,荀贞说的是吴汉。吴汉击公孙述,围成都,公孙述将数万人出城大战,吴汉令护军高午等率数万锐卒迎击之,高午奔阵刺公孙述,洞穿其胸,公孙述落马,吴汉因而大胜。
陈午与高午同名,今夜杀贼首也是洞穿贼首之胸,却让荀贞想起了高午。
荀攸赞道:“此人有勇有谋。”
埋伏暗哨、路岗,以鼓声示警传讯,一处遇贼,全亭奔救,先搏杀贼首,这是谋;亲自上阵,亲手格杀贼首,这是勇。
邯郸荣调笑似的道:“却不枉了此人的个头、体魄。”
陈午长八尺余,体魄雄伟,以他这身量、体魄,亲手格杀一个贼首寻常事耳。
前院的少年入了堂中,说笑声变得小了。后院的院门打开,陈午进来,见荀贞等人立在屋门口,忙上前行礼,说道:“亭西遭了贼寇,打扰贵客安眠了。”
宣康眼尖,看出陈午这会儿的衣服与初见他时穿得不是同一件,应该是上件衣服在击贼时被淋湿、沾了血污,他不愿失礼,因此换过衣服才来见荀贞等人。
荀贞笑道:“闻君夜雨下击贼,以寡击众,不足一个时辰即凯旋,疆场名将也不过如此了吧!”
“午乡野粗俗,怎敢与疆场名将相类?贼寇已被我等尽诛,君请安枕睡眠吧。”一如上次,这次陈午仍是寥寥数语,即告辞回了前院。
贼既已平,明早还得赶路,荀贞等也各回房休息。
一夜无话,众人次日鸡鸣便起。
陈午已经备下了早饭,奉来请诸人吃用。饭毕,荀贞再令宣康取钱给陈午,陈午坚辞不受。
问得荀贞等这就要启程,陈午令少年牵他们的乘马出厩,装好鞍、辔,亲送他们出了亭舍。在亭舍的外墙上,荀贞看见挂了一排血肉模糊的首级,知这定就是昨夜被杀之贼寇了,指着问道:“陈君何不将这些首级送去县寺?也能得些赏赐。”
陈午答道:“先挂上几天,震震远近的贼寇,之后再送去县寺不晚。”
荀贞颔首,下阶到道上,笑道:“承蒙陈君款待,非常感谢,我等告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