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容拢着袖,站在后院外,安静看着漫天飘雪,交代道:“云儿,师父和师娘走了,锦衣卫一脉,便没人再能帮得了你。”
云起心中一凛,躬身道:“师娘放心去罢。”
苏婉容那话声如在梦中,喃喃道:“你与锋儿相依为命这许多年,以后也得彼此护持,朱四那厮并非易相与之辈,不可恃宠而骄。”
“是。”
“更得提防功高震主,知道么?”
云起与拓跋锋答道:“徒儿明白。”
苏婉容悠悠叹了口气,道:“师娘的戏唱完了,退了,徐云起正使,拓跋将军,苏婉容敬祝二位武运昌隆,当谨记造福黎民百姓。”
说毕苏婉容转身盈盈一福,拓跋锋忙拉着云起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苏婉容上了马车,一振缰绳离去。
“别磕了,师娘走了。”云起善意地提醒道。
拓跋锋低声道:“再磕几个……心里堵得慌。”
云起嘴角抽搐,问:“又不是见不着了,以后去看她就是。”
又见拓跋锋眼角竟是带着泪,云起这下倒是骇了,忙安慰道:“别难过,师哥,走,事儿都办完了,吃面去。”
拓跋锋抹了把泪,道:“拿这玩意买面,只怕找不开,都给你了。”把苏婉容给的银票交到云起手里。
云起笑道:“师哥真好,嗯这算咱俩一起的,我先收着……唷,有五张,师娘赏了多少钱……”
云起借着光端详那几张银票,京城福隆钱庄,联号花押,每张上俱端端正正写着三个大字:
“一千两”
云起登时口吐白沫,晕死过去。
杜胖面馆,年三十夜的最后一桌,小炭炉上煮着一锅五花肉,桌上摆着了两个小杯,一壶酒。
“师哥,你说这玩意儿能真的换到银子么?”云起拿着银票对着油灯抖个不停,只觉自己恍惚有点不识字了。
拓跋锋挠了挠脑袋:“你问好几次了。”
云起将银票一揣,道:“去换换看。”
拓跋锋忙将云起扯住:“这时间钱庄不、开、门。”
云起哀嚎道:“我坐不住呐!万一明儿兵荒马乱的,钱庄被劫了咋办!”
拓跋锋道:“你不是在福隆大门口写下几十个云字了……担心这做甚,况且是联号。”
云起两眼涣散,拓跋锋漠然道:“啊。”继而挟了一筷肉,喂到云起嘴里。
“跟师哥走吧。”拓跋锋忽然道:“钱也有了,事也了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云起静了片刻,道:“成,吃完就走。”
拓跋锋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目中颇有丝难明的神色。然而下一瞬间,拓跋锋警觉地转过头,望向面馆门外。
门外走进一人,身影挡住了年夜的风雪。
“难得除夕之夜,还有城外来客在此饮酒。”那男人出现的时候,云起与拓跋锋登时紧张地放下了筷子。
男人一撩袍襟便坐,目中笑意盎然:“可愿让在下蹭顿饭?”
云起深深吸了口气,与拓跋锋交换了个眼色,按住了他的疑惑。
“请坐便是。”云起释然笑道。店小二添了杯筷,那男子便不客气入座。
男人举杯道:“两位小哥贵姓?”
“姓徐。”云起淡淡道:“兄台贵姓?”
男人微一错愕,笑道:“鄙人也姓徐,竟是本家。”
云起端详那男人的两道剑眉,唏嘘道:“本家!未曾请教兄台大名。”
男人喝了口酒,道:“在下徐辉祖。”
拓跋锋端着酒杯的那手不住颤抖,终于发现云起与那男子,包括徐雯三人的相似之处——剑眉斜飞入鬓。
徐辉祖与云起兄弟二人十余年未见,当年的云起还是个孩童,如今长大了样貌变化,徐辉祖自是记不清了。
云起见二哥最后一面时则是印象深刻,十数年来,徐辉祖相貌无甚大变,自是一眼便认了出来。然而兄弟血缘彼此呼应,徐辉祖仍是察觉出一丝熟悉,又问:“未知小兄弟名讳?来应天为的何事?”
云起正不知该如何作答时,拓跋锋已截住话头:“师弟,你不是要去换银子?”
云起略一沉吟,心意相通,便知拓跋锋要自己脱身出城求援,便道:“如此便告罪暂辞。”说着不再耽搁,放下筷子,抽身而退。
徐辉祖阅人无数,自知面前拓跋锋才是高手,便任由云起离开,又为自己斟了杯酒,道:“你唤何名?”
拓跋锋凝视徐辉祖,目光锁定了他全身的动作,嘲道:“见过二舅。”
徐辉祖终于觉察不妥,沉声道:“你是我大姐家的人?”
拓跋锋点头道:“好像是。”
徐辉祖眯起眼:“好像是?为何唤我二舅?”
拓跋锋拈着筷子,朝云起离开的方向点了点,一本正经道:“你最小的弟弟是我媳妇,所以唤你二舅,就刚才离去那个……”
“……”
徐辉祖彻底崩溃了。
云起一路奔跑,犹如白夜中的雪豹,时近二更,小雪铺满了京城要道,一行足迹在荒凉的街道中显得突兀而扎眼。
城门还未开,朱棣的大军更没有消息,蒋瓛已离京,该去哪里求助?
拖得越久,便越凶险,拓跋锋尚不知是否二哥之敌,然而两人若真打起来,拓跋锋必定留手不敢尽全力,而徐辉祖却是京城大将,要擒获或格毙拓跋锋方罢休。
云起在近城门的一条巷子内喘息片刻,听到民宅中传来女人与小孩的对话。
“爹还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