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聪颖而敏感,心底的一抹猜疑,终于落了实,却没来由地一痛。
深埋已久的心事猛地被人戳穿,像是一根三月的绣花针,穿透薄薄的心膜,惊得她一愣,眼眶中温热的液体再也止不住,终于滚落出浅浅的眼窝。
静默,令人窒息的静默。
卧房中,除了桌上,烛芯断掉时发出“啪啪”的声响外,安静得连三个人的呼吸都几不可闻。
就在朵澜要被这难堪的沉默逼疯时,香川忽而闪过一丝狼狈,声音里也带了一丝颤抖。
“朵朵,答应我……不要,不要爱上望月……不要丢下我……”
身后靠着的男人,闻言也是一僵,原本火热的指尖霎时冰凉起来,捏着她柔软处的手,一紧。
“朵朵,朵朵……”
一声声低喃,令她怀疑,这还是那个汲寒烟么?
朵澜闭上眼,将头转向另一边,扬起脸,拼命忍住泪水。
她盈盈的泪眼,叫他们难受,可更多的是,涌上强烈的占有冲动。
便是她对望月心怀情愫又如何?如今,令她夜夜娇羞,温柔低喃的,是汲寒烟和汲香川!
☆、026
是谁?是谁在耳边轻声叹息?
无边际的黑暗,交叠模糊的影像,耳畔是温柔如水的声音,似情人的呢喃。
“小懒猫……外面都下雪了呢…初雪……”
熟悉的深蓝色道袍在眼前绽开,少年小道士笑吟吟地伸过手来,“你怎么还不来陪我看雪?我等你好久了。”
“不嗔?”
叶朵澜的眼眶霎时被晶莹温热的液体盈满,人像顿时模糊起来,看不真切,她好想奔过去。
可是,脚下彷佛生了根一样,半步不得移挪。
禁不住摇头大恸,她的泪水断线一般,砸在衣角上,氤湿一团。
少年笑得如初春新雨后,一指自己的胸口,笑着开口:“又说痴话!我们不是说好了,过阵子就成亲,再不分离。你哭什么?”
心头一阵阵绞痛,她只得跟着点头,甩落串串泪珠儿,却好像想不起自己究竟为何而哭。
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继而是温热的手缠上来,似乎迟疑了下,那人终于抬起手,揩去她眼角的泪。
“朵朵?可是梦魇住了?”
喉咙处浮上丝丝的痛意,那是深秋燥热,体内虚火带起的灼痛。
叶朵澜终于被那声音唤醒,眨着眼儿慢慢睁开,对准焦距,眼前的人像逐渐清晰。
“朵朵,做了噩梦么?外面下了雪,好美呢,你小时候便最喜雪天,穿上衣服,我带你出去走走?”
男声响起,她蓦地一愣,才知晓,方才,只是个梦。
寒烟擎住她的一只手儿,被那凉意冰得连心里都一凉,赶紧招呼丫鬟早早搬来火盆儿。
阳光透过薄如蝉翼的鲛纱,稀稀疏疏地透进来。
“下雪了么?真快啊……”
她压下心头的一丝苦涩,轻轻地扭过头去,望着窗外。
“寒烟,我想下山,我想去看看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
那原本细细摩挲着她掌心纹路的大手,猛地收紧,捏得她“啊”了一声。
面上一愣,汲寒烟长长叹息一声,粗糙的指腹来回抚着她蹙起的黛眉,而后,低头寻找她的唇,慌不择路地深吻了下去。
“我怕……”
他轻轻退开唇,这一次,他吻得极浅,只是用干燥的唇紧贴着她的,鼻尖顶着鼻尖。
“我怕你出去了,便再不肯回来了……”
不是杞人忧天,这一次朵澜肯回来,他很清醒,她就如同一只孤鸟,折翅之后,便只能回到这深深憎恶,又无法脱离的禁锢之地。
他身上的炙热,缓和了她身上的冰凉,那凉便过渡到他身上。
可是心里却明白,她若真的想走,没人拦得住,也,不会有人真的肯拦。
三日后,崤山脚下的县城,效商县,因当年埋葬了商鞅的衣冠冢,而得名。
似乎有名士的荫庇,这座小城虽不是战略要地,却因为联系着南北交通,成了各地商人的中转之处。
这座县城,有上千年历史,民风淳朴,富庶平和。
街上熙熙攘攘,放眼望去,城郭楼台,大道平直,街路两边都是一排排齐整的商铺。
往来的商贩路人,乍一见那人群中的两男一女,俱是啧啧称奇,真乃三个妙人儿!
少女体格娇小,被拥在二人中间,虽隔着适当的距离,但一看便知,身畔的两个男子,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正是叶朵澜、汲寒烟、汲香川三人。
虽然终于出了弃命山庄,但她仍有些怏怏不快,一方面是因着连月来的身子虚乏,莫说练武,便是多走上一时半刻,便额上见汗,小脸儿惨白。
另一方面,自然便是身边的两位少爷,居然不知用什么法子说服了望月,推掉大小事务,陪她出来见识江湖。
望月……
他们原本就多日见不上一面,自上次后,更是一次也未得见。
她哀哀一垂眼,把玩着手上的那盒胭脂,忘了放下。
店主是聪明人,见他三人衣着华丽,又看朵澜半天不曾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堆笑解释着。
“姑娘好眼力,这可是从京城运来的,用石榴胭脂拧出汁液,配合花露蒸馏而成,只需拿簪子挑出一点,加水融了,便可拍在脸上,颜色甚是滋润啊……”
朵澜被那刻意讨好的声音拉回现实,忙低头,将那胭脂小心地放回去。
“喜欢就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