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岳却像彻底失去了踪迹。他前日与穆衍风一战,两人均是凶吉未卜,下落不明。因此南霜与于桓之这厢出城倒十分顺利。
当河风扬帆,轻舟起航时,南霜再次抬目望向烈日炎炎下的苏州城。剧烈的阳光下粉墙黛瓦被晒得恹恹的,显得有些萧索。
原来,万物勃发的春天就要过去了。
南霜站在船头忽然十分想念,想念冬天的时候,曾与萧满伊一同溜出流云庄,扬鞭打马去云上镇看了一出紫钗记;想念春深时坐在簌簌梨花飘飞的石凳旁,与穆衍风一起背后嘀咕于桓之的不是被于小魔头撞见,他笑着将一件披风搭
在她的肩上。
那个时候,于桓之尚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将将认了长他三月的穆衍风做大哥。
河风很大,船逆风而行因此花了整整两天才到镇江。
当时是月夜,南霜与于桓之匆匆找了个客栈歇下。打理收拾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于桓之便歇下了。
与欧阳岳一战,于桓之本已做好的拼死的打算。他之所以最后能抵住“雪窖冰天”的攻势,是因为他临时依照转月谱的解法,将体内气息提起形成气流。
转月谱,化万物于无形,生万物于有形。因此这一道突然生成的气流替他阻挡了周身的剑气。
然而,彼时情状太过匆忙,他虽得以保命,却伤了眼睛。又因为之前又中了毒,他强迫自己运气反而加重了内伤,以至于现在的他,武功几近全废。
一身绝世功夫毁于一旦,于桓之只须好生调养。南霜这些日子也百般注意,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但更多的时候,两人相对却静默无言,只有烛蜡空流,夜漏点滴推移。
是夜,于桓之歇下后。南霜又提笔将益眼的药材一一记下。她在船上认识了位懂医理的老人家,那老人家替于桓之瞧了眼疾,说是他的眼本身无碍,盲了是因为内力过激,病根十分蹊跷。但老人家又说,只要身体的根基未毁,这世上的疑难杂症总有解法。
南霜闻言像是看到一缕希望,问老人家讨了医理的书日日研读。她这些日子学了不少东西,如同选药材配药材,如同看地图辨方向。
一直忙碌到三更,南霜才睡下。
夜里还是凉凉的,床上只有一床薄衾。南霜累极,钻入于桓之怀里便沉沉睡去。梦中不知又见了几分干戈,皱起了眉头。
感到南霜的呼吸平顺下来,于桓之这才缓缓张开眼。他的眼伤无碍,只是不能视物,因而无神。黑洞洞的空间里,于桓之摸索着寻到南霜的手。
她的手握成拳,整个身子都是紧绷的。于桓之叹息了一声,将她的拳头缓缓掰开,有伸手慢慢寻到她的眉心,帮她将攒紧的眉头抚平。
这些日子她时常这样,因为太累所以睡得很沉,可因为太担心,夜夜都落入梦魇,偶尔他能听见她急促地呼唤着几个名字,他的,穆衍风的,还有萧满伊的。
所以于桓之夜夜等到三更时分,帮她将眉心抚平,然后将她紧搂入怀,慢慢抚着她的背脊,直到她的梦魇散去。
“霜儿,别怕。”他跟她说。
从镇江东行去小镇渡口有一段长路要走。山间路险,两人又走不得夜路,好在山间有个村落,可供他二人留宿一晚。
因连日劳累,他们这日起迟了些,所以于桓之与南霜赶到叫山石的小村落时,已是夜阑人静了。天边卷起厚厚的云层,将月光掩住。整个村落的人都歇下了,乍眼看去,连一缕光也没有。沉沉暗夜下的树影和房影显得萧条又寂然。
南霜望了望天色,知道夜里怕是要落雨,便寻了处破旧的房屋与于桓之一道歇下。
夜里起风,吹得人凉意森森。屋内也不甚干净,南霜只草草寻了些干草铺了个床榻,又寻了两件披风为自己和于桓之分别披上。
虽是如此,她心里还是明朗的。毕竟赶了好些天的路,只要今夜过了,明日乘船便能赶往京城。若到了京城,她相信一切事态都会有转机。
一天疲惫,水袋里的水已经饮尽,南霜趁着大雨未至,决定去村中寻口水井将水袋灌满,以便第二天早上能直接去往小渡口。
深夜静谧,井桶“咚”落入水中时,天边的雨点也细碎落下。
已经快入夏的天气,雨水一落便逐渐变大,打在房檐泥地上轰然作响。
方才寻得屋子破旧不堪,南霜心念着于桓之有眼疾,若被雨淋了恐不好挪地方,便急忙往回赶。还未至那间屋子,便听雨水声声中,似有孩童的嬉笑声。
南霜一惊,连忙往屋内奔去。
房檐的几处瓦碎裂了,屋中滴滴答答都落着雨。南霜隔着雨帘子见几个七八岁的孩童,嘻嘻哈哈地正要去先床榻上的一件披风。其中还有三两个人蹲坐在一侧,正在翻她的包裹。
南霜一惊,大唤了一声:“桓公子?!”
屋内一干小孩俱是一惊,转头愣神地看着她。南霜径自奔入屋内,将床榻上的披风掀看,见下面护着的,竟是于桓之送她的宫灯。而于桓之,却不知去向。
“桓公子呢?!”南霜转而对几个孩童怒目而视,“你们将他弄哪里去了?”
大抵是心绪太过激动,南霜甚至来不及思量于桓之虽武艺全废了,好歹还有些招式,不至于受几个孩童欺压,她只一把从孩童手里夺过包裹,厉声问道:“桓公子呢?!”
这屋子本来被荒弃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