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子从他的手中滑了下来。他用双手罩住耳朵,躬着背,头垂了下来。
“我坐在那儿看着他,良久,无话可说。他轻声哭泣说他们要肢解了她;他们说爱米莉现在也是一个吸血鬼。我温和地向他保证她不是的,尽管我想他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
“最后,他向前倾了倾,险些要摔倒。他伸手像是要去够那支蜡烛,在手臂放到餐具柜上之前手指碰到了它,于是滚热的蜡烛油浇灭了烛心里仅剩的一点火焰。我们就坐在一片黑暗中了。他的脑袋垂到了胳膊上。
“屋子里所有的光线现在都好像集中到克劳迪娅的眼睛里来了。但是当寂静延展开来时,我坐在那儿,思忖着,希望摩根不要再抬起头。那个女人走到了门口,手中的烛光照见了他。他醉了,睡着了。
“‘现在你走吧。’她对我说,黑沉沉的人影围聚在她身边。这个古老的木板屋酒吧因为男人女人的走动而变得活泼起来。‘到炉子那边去!’
“‘你们要干什么?’我质问她,站起来抱着克劳迪娅。‘我想知道你们计划做什么事!’
“‘站到火炉那边去!’她命令道。
“‘不,别这样做!’我说。但是她眯起了眼睛,露出了她的牙。‘你走开!’她咆哮着。
“‘摩根,’我喊着他,但是他没听见,也听不见。
“‘让他待在那儿!’女人恶狠狠地说。
“‘但是这很愚蠢,你们做的事!难道你们不明白吗,那女人已经死了!’我请求她。
“‘路易。’克劳迪娅压低了声音,这样他们就听不到她的话了。她的手臂在我斗篷的毛皮下紧紧地抱住我的脖子。‘别管这些人。’
“现在别的人也进屋来了,围住了桌子,看着我们,面目狰狞。
“‘但是吸血鬼从哪儿来呢!’我低声说道,‘你们已经搜查了你们的墓地!如果是吸血鬼,它们又藏在哪儿不让你们发现呢?这个女人不可能对你们构成危害。如果必须的话,你们就去追捕那些吸血鬼吧。’
“‘白天!’她严肃地说,眨了眨眼睛,缓缓地点了点头。‘白天,我们抓住它们,白天。’
“‘在哪儿?就在坟地里,挖掘你们同村人的坟墓吗?’
“她点了点头。‘废墟,’她说,‘总是废墟。我们错了。在我祖父的年代里它们在废墟里,现在又是这样了。不得已的话,我们会一块砖一块砖拆开来,把它们找出来。但是你……你现在走开。因为如果你不走开,我们就要把你赶到外面的黑暗中去。’
“说完,她从围裙下面露出了握紧的拳头,攥着一根桃木钉,在蜡烛明灭的光亮中高举起来。‘你听见了吗?走开!’她说。人们从她的身后近过来,嘴唇紧闭着,眼睛在烛光中灼灼发亮。
“‘好吧……’我对她说,‘到外面去。我更愿意出去,到外面去。’我从她身边拂袖而过,几乎把她撞到一边,看着他们闪身让开道。我把手放在门栓上,飞快地打开了门。
“‘不!’女人用带着喉音的德语大喊。‘你疯了!’随后她冲到我面前,盯着那门栓,目瞪口呆。她扑上去,用双手抵住门上粗糙的木板。‘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废墟在哪儿?’我平静地问她,‘有多远?它们在路的左边还是右边?’
“‘不,不。’她疯狂地摇着头。我一把拉开门,冷风呼啦一下吹到我脸上。一个女人在墙那头尖刻而愤怒地说了些什么,一个孩子在睡梦中呻吟了一声。‘我会走开的,只要你做一件事:告诉我废墟在哪儿。这样我就可以绕开它们。告诉我。’
“‘你不明白的,你不懂的,’她说。于是我把手放在她温热的腕上,慢慢地把她拉到门外。她脚在门板上蹭着,神色惊恐。男人们向前围拢过来,但是当她被迫踏进外面的夜色中时,他们不动了。她使劲摇着头,发丝跌落到眼睛里去。她瞪视着我的手和脸。‘告诉我……’我说。
“我可以看见她没在盯着我,而是在看着克劳迪娅。克劳迪娅已经转过脸去对着她,炉火的光映照在她脸上。我知道,女人并没有看见她那圆圆的脸蛋和抿紧的嘴唇,她看见了克劳迪娅正凝视着她的眼睛,那眼神里闪烁着一种黑暗的、魅魅的、魔鬼一般的智慧。女人的牙齿紧咬着嘴唇。
“‘在南面还是北面?’
“‘北面……’她轻声道。
“‘左边还是右边?’
第二节
……
“‘左边’
“‘有多远?’
“她的手死命挣扎着。‘三英里。’她大口喘着气。我放开了她,她向后一跌,撞到了门上,眼睛大睁着,充满恐惧和迷惑。我已经转身要走了,但是冷不丁地她在后面大喊着叫我停一下。我回过身,看见她从头顶的门梁上扯下十字架向我掷过来。刹那间,在我噩梦般记忆的远景深处,我看见巴贝特多年以前像她一样瞪着我,说着那几个字:‘离开我,撒旦。’但是女人的脸是绝望的。‘拿上它,求你,以上帝的名义,’她说,‘快些跑。’门关上了,把我和克劳迪娅留在了彻底的黑暗当中。”
“不久,我们那微弱的车灯光就穿行在紧在两边的隧道般的黑夜里,仿佛那村庄从未存在过。我们蹒跚前行。在一个转弯后,车轴吱吱响着,迷蒙的月光片刻之间勾勒出松林那边远山苍灰的轮廓。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