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有尊严的,我不能过没有尊严的生活,更不能让任何人随意践踏我的尊严。贫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尊严的贫穷。爸爸,我感到你变了,你已经不是我心目中的爸爸了,你似乎已经忘记自己是一个质朴的农民的儿子,是一条铁骨铮铮的男子汉,你正在以牺牲自己的尊严和女儿的幸福为代价,不择手段地寻找你体面却又苟且的生活,我感到恶心。
我愈来愈强烈地感到,你们这些领导干部们并不打算好好地为人民服务,而是想尽办法让人民来为你们服务,为人民服务只是你们巧取豪夺的一个幌子,那些变味的口号和虚假的表演让我这个二十刚出头的孩子都感到忍无可忍,可你们却在自欺欺人中穿着皇帝的新装招摇过市,以为人民是多么地拥护你们,如果让我有权投票选举县长的话,我首先就不会将自己的一票投给你,因为你连做人的起码原则都愿意放弃,还能指望你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看看今天成群结队的腐败分子们,当他们被撕开伪装后,哪一个不是男盗女娼j鸣狗盗之徒,而我们的人民却把振兴的希望和下岗再就业的信心寄托在这些道貌岸然者空d的讲话中。我真希望我的爸爸不要再往头上搽太多的摩丝来保持发型的正经,而应该扪心自问是否有愧于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对你们寄予的神圣而庄严的期待。
爸爸,我和吴颢会以自己诚实的劳动养活自己,不要为我担心,我却是每天都在为你担心。我不知道自己这些过激的话能否刺激你已经渐渐麻木的灵魂,照顾好妈妈,少在外面鬼混,我一闻到你回来的酒气,我就想哭,哭我的爸爸醉生梦死地当官,当官如果不能为老百姓说话办事,还不如回到老家种地去,可老百姓对你们这些人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还想说,但我已经没有时间写了,吴颢正在车站等我。
再见了,爸爸!
女儿:郑清扬
郑天良捧着信,手指缝里夹着的香烟掉到了地上。他望着屋外猛烈的阳光发呆,他从女儿的信里得到的与其说是一种背叛的愤怒,还不如说是一种自己从仕途到家庭的全方位的失败,这种失败将他钉在这个夏天的上午,让他面对着万劫不复的深渊。
有一阵闷热的风从院子里吹过,墙外高大的梧桐树上有一片叶子飘进了院子里。郑天良下意识地走出屋外,弯腰捡起这片提前坠落的叶子,叶子青黄不接,上面有一些来路不明的虫眼,他仰头望了一眼天空,天空很安静地弯曲在头顶上方,他觉得夏天已经剩下不多的日子了。
郑天良从市里回来后就像提前落在他家院子里的那片梧桐树叶,看起来是青的,但实际上又是黄的,这种不伦不类的色彩正是他此刻的心情。
县委常委会上,郑天良慷慨陈词地说自己负责的四个乡镇五百二十吨啤酒在月底前全部落实到位,年底资金回笼毫无问题。宣中阳说如果哪个乡有难度,我亲自出马,但首先是分片的县领导要先下去,到各个乡镇去进行具体指导和调度,工作不能流于表面,要落到实处,这是目前县里的中心工作。会上还讨论了工业区企业合资合作的基本政策,宣中阳说县直三十多家中小企业都已经完全放开了,但工业区由县里控股的原则不能动摇,对于缫丝厂转让股权中江苏客商坚持私人控股,宣中阳要田来有副县长再去谈判,哪怕由对方持股百分之四十九都行,但绝不能控股。田来有说已经谈四个多月了,对方决不让步。郑天良说我们一年免税三年减税,这种优惠政策在外地是根本不可能有的,连外资独资企业也享受不到,只要工作做细做透做扎实,完全是可以谈成功的。
郑天良等于是将了田来有一军。从会上的情况来看,郑天良发现黄以恒并没有跟宣中阳提起过工业区可以由外来资金控股的事,黄以恒在他的房间说的那些话显然是试探郑天良的真实态度,郑天良发现自己差点又中了黄以恒的圈套,好在自己嗅出了黄以恒的心思,才没有说出出卖主权的话。工业区是黄以恒的形象工程政绩工程,如果都卖了,就等于卖掉了黄以恒的政绩与形象。郑天良对此成竹在胸。
开完会,郑天良并没有到乡镇去,他到红磨坊去了。这次毁灭性的打击后,郑天良政治进取心全面崩溃,但经过这么年的官场锤炼和摔打,他已经有了应付时局的经验,即调子要高唱,步子要低走;表态要坚决,行动要迟疑;面子要给足,里子要掏空。他绝不相信五千吨啤酒像五千吨自来水一样好卖,他觉得好戏还在后头。
郑天良说最近我有点累,想休息休息,赵全福看郑天良情绪不高,就问他要不要到三楼洗个澡,郑天良说算了不洗了,于是郑天良就在二楼开了一个套间让郑天良休息,吃过饭后赵全福说他要出差去山东,他将套房的钥匙给他,说:“你想住几天就住几天,吃饭我已经跟楼下打好了招呼,送到房间也行。”
郑天良接过钥匙说:“谢谢你,老赵,我想一个人呆在这里思考一些问题,就叫他们随便给我送点饭就行了。”
赵全福走后,郑天良关了手机,一个人在房间里睡到傍晚才起床。他起床后,穿一身睡衣,打开窗帘,看西边太阳已经落山了,血红的晚霞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