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一定。我访问过一个这样的女人,她并没有嫁人,她就住在唐人街里。屋子里什么家具也没有,对亲人的消息很漠然。但她是大都会博物馆的会员,常常去看伦伯朗的画,然后回家。我能接触到她,是因为我也是大都会的会员。但也是仅此一次而已。她从来不参加会员的预展酒会和小型餐会。”格林教授说。
范妮想起来自己在大都会参观的傍晚,看到过的烛光摇曳,流淌着巴洛克音乐的大厅。范妮想,会不会那个女人就是乃乃呢。她希望她就是。
上海往事再次牵丝盘藤地回到范妮心里的时候,范妮突然想,自己宁可象倪鹰那样单纯。范妮然后改了对象,倪鹰太土气了,连rain; run; railway都说不好。她宁可象莲娜那样身世单纯,在纽约获得幸福的新生活,这时,范妮意识到,这就是所有的人对她的希望,也是她自己的。
第四章 你在地毯下面藏着什么(1)
范妮的米吃光了。这次她终于决定去
下城的唐人街买米。那里的大米,比洋人的超级市场里要便宜得多。虽然范妮尽量跟鲁一样吃小面包,或者土司,但是在心里,范妮还是觉得米是她最重要的粮食,她不想在主食上花太多的钱。因为范妮一看就是中国人,遇见范妮的人常常向她推荐下城的唐人街。倪鹰到纽约的第二天,就由原先大学里先到带着,去唐人街买便宜的生活必需品。甚至连鲁,都向她介绍过唐人街。大家以为她是中国人,一定想去那地方。但范妮偏偏就不想去,要是不为买便宜米,她对唐人街一点也没兴趣。事实上,她根本就不喜欢到有中国人的地方去。
她路过nyu数学系的大楼,然后转到百老汇大街,沿着百老汇大道,向下城走去。街道似乎有点走下坡路的样子,范妮突然想起来,在上海读《neli,沿街而下,因为英国的许多马路都是坡路,所以介词要用down 或者up。范妮是这样记住这两个介词的。那时候,她还为难老师说,要是在上海的话,就可以不必用这样的介词了?上海没有那样的马路,在上海,就该用be。老师笑笑说:“也许可以吧。”说起来,上海的英文老师真是和气,要是放到现在的班上,胖老师又有一个现成的例子,可以批判“印度英文”。
范妮沿街而下。百老汇大道上渐渐荒凉起来。两边的房子越来越破旧,街边商店里的东西看上去越来越廉价,中国人的脸越来越多。他们的脸显得那么宽大,脸色那么黄。最奇怪地是,街面上总是能看到一些无所事事的男人站成一排,两眼空d。一看就让人想到偷渡客。范妮想起来,有一次在鲁的房间里,她出来上厕所,照了照镜子,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突然显得那么宽大,因为宽大而难看。范妮意识到,也许是因为看多了洋人窄长的脸,白色的皮肤,所以再看东方人的脸,不习惯了。看自己的脸也一样。可是,范妮还是嫌弃地望着他们的脸。
她向他们问路,忍不住用的英文,她原本的意思是要与他们划清界限,但他们不理她。她只好用普通话再问,他们还是不理她,象没有听见一样。“十三点。”范妮心里暗骂一声,走开了。
到了伊丽莎白大道上,黄澄澄的金店一家紧挨着一家。街上热热闹闹地挤满了人,到处都是中国字的招牌,大红大金,又俗气,又热闹。街边有中国式的小水果摊,现炸春卷的零食摊,还有卖汗衫,毛巾的小贩子,大叫“ten for two”。范妮因为这里的闹和中国字,而心情恶劣起来。
街上炸春卷的香气直扑到范妮的鼻子里,她的胃愉快地蠕动起来,咕咕地响。她忍了忍,才没有上去买一份吃,象在上海时那样。除了油炸面食的香气,还有鲜鱼店的腥气,洗鱼的水泼在地上,象上海的菜场地上一样,到处都是湿辘辘的。范妮厌恶地跨过一个个人行道上的小水塘往前走,沿街,她看到餐馆蒙着一层油气的橱窗里,挂着红红的广东叉烧,油汪汪的烧鹅,铁皮蒸笼上放着上海素菜包,不由地想起广东叉烧微甜的精r,还有素菜包里香菇的气味,范妮觉得自己的口水多了。但马上她控制住自己想要停下来,吃点中国食物的念头。她走过去了,但鼻子里还满是炸春卷的香气。范妮从小到大都喜欢吃春卷,还有小馄饨。她总是喜欢熟烂清爽的食物,象小馄饨的皮,和春卷芯里的黄芽菜叶。
这时,范妮看到了坚尼街的牌子。婶婆说过,她最后一次见到乃乃,就是在坚尼街的路口上。她留意看了看四周的人,也许她也会在这里偶然撞上乃乃?也许,乃乃也象格林教授遇到的那个老太太一样,就住在这里呢?在婶婆的相册里,有乃乃他们在唐人街的餐馆里吃中国菜的照片。还有一张照片,上面能看到芒街黑色的路牌,乃乃和爷爷站在街角上,爷爷手里紧紧抓着白色的巴拿马草帽。只有这张照片,看上去他们很紧张的样子,都挂着脸,但他们的手握在一起。
范妮想,后来乃乃到底想避开什么呢?
在坚尼街上,范妮找到一家大超级市场,里面都是做中国饭要用的东西。刚到门口,一股中国食物的气味就扑面而来。比起鲁的超级市场来,中国食物的气味不那么清爽,但是给范妮烂熟的放松。范妮带着兴奋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