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燕京城中,流传着一些关于柔福帝姬的传言。
有人说她是天上司掌粮食的女仙,素手一挥,就能变出一大片粮草来。
有人说她是洛水中生出的神女,明眸善睐,巧笑倩兮。
有人说她是地府里勾魂的厉鬼,所到之处,金人一片死伤无数。
有人说……
“我觉得,我的名声已经给败坏得一干二净了。”赵瑗严肃地说。
听见这句话的人大多是三个反应:第一挤眉弄眼,第二嘘声一片,第三冲进西军驻地里把种家少郎君叫出来,让他好好劝慰劝慰帝姬。
“你们想岔了,我与他没有任何瓜葛。”赵瑗更加严肃地说。
回应她的,是一片响亮的口哨声,以及军中将士们饿狼一样的目光。
种家少将军恰到好处地用后背挡住了那些目光,接着凑到赵瑗耳边,低声说道:“弟兄们已许久不曾见过女人了,难免逾越了些,还望帝姬多加担待。”
赵瑗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少将军继续微笑着说道:“如蒙帝姬不弃,今夜臣替您守夜如何?”
……她有说不的权利吗?
没有。
因为这里是西军的地盘,西军的老大说了算。
赵瑗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云淡风轻地吐出一个字来:“唔。”
围观众人齐齐乐了个仰倒,朝自家少郎君挤眉弄眼了好一会儿,嬉笑着勾肩搭背地走了。等到所有人都走得干干净净,种沂才转头对赵瑗说道:“西军的弟兄一向放浪惯了,臣代他们向帝姬谢罪,还望帝姬海涵。”
他虽然口上说着海涵,眼底却透着几分促狭的笑意,压根没有半点“深表歉意”的意思。
赵瑗决定大度地不去跟他计较。
真要计较下去,她非得一桩桩一件件地数落西军那些促狭事儿,弄得自己提前衰老不可。
眼见赵瑗神色缓和了些,种沂才温柔地笑了笑,低声说道:“我明日便带人离开。”
赵瑗愣了一下,这么快?
“这种事情,自然是越快越好、时间越短越好。”种沂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抬起手想要碰碰她的长发,最终却握成拳头,在唇边低低咳嗽了一声。“帝姬,要好生保重才是。”
唔……
怎么忽然有种很难过的感觉。
就像是一个很好很好的老朋友,突然间要时差海外三五年不回来,感觉特别特别地揪心……
赵瑗轻轻“嗯”了一声,足尖无意识地在地上划拉。
“帝姬?”
种沂似乎有些惊讶,唤了她一声,终于忍不住,抬手碰了碰她的长睫毛。
赵瑗惊讶地后退了半步,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同样愣了一下,脸上渐渐浮现出懊恼的神情,右手在半空中僵持着,可以清晰的看见指节边沿薄薄的茧。
“你……”
“我……”
两人同时出声,却又齐齐刹住了话头。最终还是少年低低叹息一声,退后了两步,撩袍下跪:“臣……”
“好了!”赵瑗出声喝止。
“别跪我。我……当不起你的一跪。”
热血遍洒沙场的西军儿郎,戍守边关的种家将军……
她真的,真的当不起种沂一跪。
赵瑗闭着眼睛,感觉说出每一个字句,都分外艰难:“西军和种家,都是我最最崇敬、半点不敢亵.渎的。少郎君一再跪我,那可真是折我的寿了。”
种沂一愣。
她说……什么?
崇敬西军,还有,种家?
纵观整个大宋,为军将者,都是极其卑微的所在,甚至不能封侯拜相、绯袍加身……帝姬她,怎会说出“崇敬”二字的?
“少郎君,不,将军。”赵瑗轻轻摇摇头,心境渐渐平和了些,语调也和缓了下来,“请不要妄自菲薄。你是驰骋沙场傲骨铮铮的铁血将军,不该……”
“帝姬!”
种沂蛮横地打断了她的话,伸出手,沿着她的面部轮廓,一点一点地滑了下去,薄唇也随之抿起,语调极低,“不要给我希望,因为……等到希望破碎的那一日,臣,承受不起。”
最后那个“臣”字咬得很重,似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赵瑗摇摇头,心中有些难过。
她能感觉到种沂在看着自己,目光灼灼,几乎能将她从外到里穿透出两个大洞来。她知道种沂说要娶她不是一句玩笑话,她明显能感觉到这些日子发生的变化……
“帝姬。”少年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可以唤你‘柔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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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深了。
赵瑗拢着被子,坐在床沿上翻阅着宗泽给她的一些卷宗。赵构这个天下兵马大元帅不过是名义上的,真正揽事儿的人,还是李纲和宗泽。今年冬天,宗泽的身体变得很差,便索性分了一些事情到赵瑗身上,自己躲了两日清闲。
今天分到赵瑗手中的卷宗是:某一路将士又斗殴了、某一营士兵又造.反了、某某人又当了逃兵……她一路看下来,统共不过两个字:缺钱。
先前收集的军饷粮草都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了,所以这些日子,才凭空生出这许多事端来。
赵瑗摸了摸手腕上的痕迹,默念一声我要进空间,瞬息之间便消失在了床沿边上。
再睁眼时,已是另一番天地。
她已经习惯了这里铜浇铁铸的天和地,还有这半年来收集的一些破铜烂铁。比如紫云英的种子,比如从工匠手中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