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可以分析说,这不过是种雏鸟本能,或恋父情结,但看着贝克朴实诚挚的模样,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
室内一时陷入难言的沉默。
不多一会,贝克平静地向我们点点头:“我先走了,王,如果有事,你知道怎样找我。”
病房门轻轻地被转开,再轻轻地被带上。
贝克的身影消失了许久,江上天才苦笑道:“我竟有些佩服这小子。”
“我们都太老了。”我低喟道。
接下来的半个月过得平静无波。病房里永远是清清净净的白色,衬着药瓶的冷漠,江上天带来的每日一束花是唯一的鲜艳。由于封锁消息,没人知道我在这里动手术住院,自也谈不上看望,倒是司徒飞匆匆来看过我一次,留下点药,又匆匆离去。他最近忙于接手及清理新地盘,自然恨不能一天多出四十八小时。
江上天对我仍然体贴。从他的眼光里我看得出坚持。但我却始终报以沉默。
有件事我要去做。不做到,这辈子我都要活在被追杀,被通辑,不得不仰仗别人过活的阴影和痛苦中。
没有自由,没有对等,无从谈爱。
而那道我此生最大的枷锁,如果不能用我的死亡来解开,那么……就用他的罢。
是夜,我邀江上天对饮。异国的月色透过白色纱帘映下来,一般的清辉寂寂。
“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我笑吟吟举起茶杯,自从入院后,我便再没见过酒的模样,说不得,只好以红茶代替。江上天被我拉坐下,分明有些诧异,却未多问,含笑举杯相应:“请。”
“有件事,想求你。”我道得直接。
江上天瞧了我一眼,微微一笑:“说罢。”
我沉吟措词:“我想去了结一些事。”
“格雷么?”江上天立刻会意。
“是。”
这就是男人间说话的好处,简明,直接,无须纠缠。
“要我做什么?”江上天目中闪过一线光芒,兴趣颇足。
我犹豫了一下:“这两年来他怎样?”
“格雷么?深居简出,行事低调。”江上天耸耸肩,“那次之后,他的防范更加严密,我们至多只能查出他住在哪里,却查不出内里情况。”
我下定了决心:“好,我去找他。”
“叙旧?”江上天懒散地把玩着杯盏,明知故问。
“去看看……”
我终于还是把杀他这两个字吞进肚中,江上天却似从我的话语中听出杀气,淡淡一笑:“一起去罢。”
当夜,特级病房里传来如下对话。
“……你的床在那边……”
“……我知道……明天要走了,让我抱抱你……”
“……不要乱动,我还是病人……”
“……”
最后的结果是一声重响,某人不小心跌落到地上。至于是床太小不够空间,还是被人踹落,那却是不可得知的事。
江上天只送我到宅院的入口。是我的坚持。无论怎样,我希望由自已的手来解决。
决心一旦确定,真要行动,实在是很快的事。这一路辗转,由飞机而汽车,万里风尘仆仆,终于来到意大利南部这座名为绿地的庄园。
根据情报,格雷两年来便一直隐居于此。事实上,当我瞧见便想起,这原是他母亲留给他的产业,我儿时也曾去过数次,对内中情况,并非一无所知。
我凝视半晌,正想走过去,江上天突然拉住我,欲言又止,终于道:“小心……格雷绝不会杀你,所以我担心的反是你会自伤——答应我,无论怎样,都不可轻生。”
为什么他会说格雷不会杀我?我有些奇怪,却已无暇理会,扫一眼庄园四周埋伏满的人手,笑道:“你放心,我自会照顾自已。”
江上天又一次检查过我内衣袋中的微型发送器。这个小玩意儿能让我全球定位,叹道:“去吧。记着每隔半小时发一次迅息,半小时之外,“顿了一顿,看向四周,”这些人,就该派上用场了。”
我点了点头,心中原应欣慰,却不觉微夹了些苦涩,这情形,倒象是某幕惊险剧,只是结果却未知。
然而无论我怎样猜想,却未猜到,等待我的会是这样一幕。
“什么?!他不见我,要我回去?!”
我自客厅的沙发内霍然而起,瞪着眼前恭敬传话的仆人。十分钟前我直接敲庄园大门,自报身分,求见格雷——我的名字在这里应是无人不知,当即便有守卫半监视,半礼貌地将我直领入内——谁也不知,入内通禀的结果会是如此。
这原是好事。可万里迢迢,飞山度水地来了,我怎肯就这样敷衍回转了事?微扫一眼四周,守卫都远散在台阶下,心中已有了计较。
“别动,带我去格雷的房间。”以枪发话,效用总是其灵无比。一把极小的掌心雷,便已够叫仆人白了脸色,乖乖听话从命。
花木扶疏,院落层层叠叠,转过弯,一幢独立起居,红砖白瓦的古式房屋已近在眼前。我悠闲自若,枪掩在腕底,四周守卫虽多,我与仆人一前一后走去,却无半个人怀疑。
“他走了么?”
仆人敲门时,里面冷冷传来一句问话,隐隐透出烦躁几许。
若说我原先还有些疑心,听了这句话后,再无怀疑。
这声音,不是格雷还会有谁。
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