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遥也就坐在桌子边,看着菜一道一道摆上来,他却不伸筷子,非说饭菜没有上齐,吃起来也不香。
我至此终于确信碰上了个难缠的主儿。
这主儿比起贾状元公要难伺候多了,起码状元嫌弃我,那也是果断地嫌弃了。脱离苦海,得道解脱。
这位是佛爷,那得要好生供着。
我为他来来回回跑了厨房五六趟,等到折腾完,顾佛爷终于十分满意地拿起了筷子。
这时,我的肚子非常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我祈祷他没听见,可顾大爷的耳朵自然是灵敏非常的。他抬起头看着我,紧接着露出一个非常和善的微笑。
我下意识抖了抖。
“饿了?”
我站着不动,片刻回答道:“有点。”早上被大夫人叫去,一口饭没吃,又硬生生跑了一上午的腿,我的肚子早就空了。
顾玉遥假惺惺问了句:“那,要不要一起吃?”
我暗暗咽下口水,木然着脸色,道:“不必了,易园规矩,奴婢不能跟主子同桌吃饭。”
顾玉遥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接着道:“那你就看着吧。”
果断地夹起一块鸡腿肉,刷送进了嘴里,让人觉得他是否早已盯着肉多时。我痛苦地别过了眼,面前山珍海味香飘肆意,我的肚子遭受史无前例的折磨。
顾玉遥吃的很欢畅,那是自然,面对一桌子来自大江南北的美食,谁都会食指大动。我开始想念那位身材细挑的状元公,总爱拿着书念“断桥边,古道旁”,虽说人是斯文了点,但斯文人总也有斯文的风骨,那风骨起码能保证我不挨饿。就是把我退走的那中午,状元爷还留我吃了顿饭,好像那饭里还夹了一些肉……
现在想这些简直就是让自己更加受罪,我忙控制回思绪,目不转睛盯着冰凉的地面。谁让咱没猜出来状元公喜欢瘦马呢,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紫蝶?”
“紫蝶!”
我猛地回过神,嘴里应着:“啊,啊?爷!”
顾玉遥不满地看着我,“爷吃饱了。”
吃饱了?我愣了愣,反应过来赶忙到水盆边,拧了手巾出来,走到他旁边,递给他。
我扫了一眼桌上,惊住。那么大桌子的菜,他竟然吃了近一半,几乎每个菜色都被他动过了,有几个盘子直接空了。我惊怔,这,这才真是猫一样的吃相,猪一样的食量!
他用手巾仔细擦了擦嘴巴,我端了杯茶给他漱口。
“你还饿吗,剩下的赏你。”
我摇着头:“多谢爷,婢子已经不饿了。”
他眯眼看我,隐约有点不怀好意:“真的?”
我笑道:“那是,婢子怎么敢骗爷。”
他的眼里笑意更深,轻轻拍了拍我的脸,道:“很好,我就喜欢诚实的丫头。”
我脸上的笑都要挂不住了。
收拾完满桌的狼籍,我拎着水桶去井边冲洗。厨房的大师傅同情地看了我一眼,井水里照出我的脸,蜡黄蜡黄的,大师傅塞了两个馒头给我,转身离开了。
我盯着馒头忧伤,这才伺候了顾大公子半天时间,我就成这模样了。这以前还没有过。
等我把东西收拾完,下午也都过去了,我盯着太阳慢慢落山,肚子里一天只有两个馒头,我喝了两口清澈井水,擦了一下手,又走回顾玉遥的院子。
他已将外袍脱下,连同那个玉佩,一起放在椅子上。顾玉遥穿着中衣坐在床边,脸上笑成一朵花:“来,紫蝴蝶,给爷打盆洗脚水。”
我又转身回去,从伙房打了热水后,再踏入门里。
“紫蝴蝶,给爷脱靴子。”
我慢吞吞放下水盆,说:“爷今天,需要婢子伺候洗脚吗?”
他轻笑:“你呢,你愿不愿意伺候?”
我咬的牙口生脆:“只要爷需要,婢子自然是肯的。”我抬手,利落地解了他的靴子。
水温正好,我按着他的脚,把水浇上去。看见他隐约皱了一下眉,我停止了动作。很快洗好后,我拿起一旁毛巾擦干。
这时间他一直没有说话,我以为他会讽刺几句,没想到这么沉默。
他放在床榻两边的手,忽然紧握起来,十分用力地扣在一起,像要抓住什么那样。我诧异的抬起头,只见他闭着眼睛,变暗的室内有点看不清表情。
但我感觉他像是在流汗,满脸的汗水。我拿着毛巾,就那样盯着他的脸。
良久他睁开了眼睛,那眉眼真是远山一般的清朗,只是在眼底,有一抹疲倦的暗色。
我垂下眼:“爷,您今天累了,休息吧。”
他又笑:“哦?我累了?你不累吗?”
我道:“您休息了,婢子自然也就休息了。”
他看着我没说话。
我走了出去,转过身抓住门边,望着里面说:“爷,今晚婢子为您守夜。”
“你就那么甘愿伺候人吗?”临关门时我听到他这样说。
我站在门外,晚风轻拂,半晌声音悠悠传进去:“爷说笑,伺候人本是婢子的本分。”
里面再没有声音。
正文第四章如此忠心
我在院子的长春凳上躺下,把包袱里的毯子披在了身上。请用访问本站甘愿伺候人,我当然是甘愿的,如果不甘愿,大夫人也不可能留我到现在。因为没人能做到在大夫人眼皮底下说谎。
易园里每年消失的婢女,我都记不住她们的名字。易园是绝色地,也是绝命地。
事实证明只要累极了,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