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少爷!少爷!您等等!”荣妈迈着不稳的步伐,急促地欲追上周汝佳。
周汝佳在半空的楼梯上停了下来。
“荣妈,你别拦我,这事我坚决不同意,我一定要对父亲表明我的态度!”说完,他不再回头,下定了决心走向揽胜阁。
荣妈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屁股坐在了楼梯上,干涸的眼眶里流下了混浊的眼泪。
“唉!太太您别介意,少爷从小对我就亲,他妈去得早,一个人在国外呆了这么些年,不容易啊!一想起这孩子我就心酸。”
老人的话又让我愣了半晌。
我轻轻地坐在荣妈身边,伸手从腋下的褡襻里取出了一块丝巾手帕递给了她。
在我之前,周玉成娶过二房太太,都不幸英年早逝,这我是知道的。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告诉过我他竟然有这么大的一个儿子,忽然冒了出来,令我无所适从,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感到非常别扭。
但老人的话题却勾起了我的好奇。
“荣妈,汝佳少爷是老爷哪房太太的孩子啊?”
“是大太太的,可怜的大太太也是个苦命人,在生下少爷后就大出血去世了,当时还是我把孩子接生出来的,唉!”
荣妈苦着脸,叹了口气。
“那为什么少爷会一直在国外呢?”
“少爷这孩子啊,从小脾气就犟,与老爷总是不和,父子俩很难在一起相处,老爷一气之下就把他送到了法国的一个朋友那里,一呆就是八年,记得少爷是十五岁那年送走的,那时他还是个孩子。”
听荣妈这么一说,我对周叔的做法似乎很不理解。毕竟周汝佳是他的骨r,也是周家的g,是什么原因让周叔下这么大的狠心让自己的亲身儿子远渡重洋呢?况且他也从未提及有这么一个儿子,难道他不想念在远方的亲人吗?
看来自己真的很天真,完全没有走入周叔的内心世界。
我忽然觉得,丈夫的形象在我脑海里变得生疏起来。
“其实,只有老婆子我知道,汝佳这孩子心地特别善良,他小时候对我可亲呢!这不,刚进家门,听说我要走,他的牛脾气又上来了,非要与老爷去理论。实际上我犯了家规应该罚,老爷的决定也是为了我好,都这么一把老骨头了,也该歇息了,何苦又闹得父子俩折腾一番,可真要折我老婆子的寿了。”
原来周汝佳这么急匆匆是为了荣妈的事,我的心里似乎对他产生了一丝好感,好像这个人的秉x并不像他的外表那么油滑。
同时,我的心里还有那么一点幸灾乐祸,想像着周汝佳一定也会像我一样在他的父亲那里碰上一鼻子的灰完事。
“荣妈,您就由他去吧,我也舍不得您走,再说毕伯又重病在身,这么大的周家还都指望着您哪!”
“太太啊,我劝您还得尽早物色一个新总管,毕伯这个病呀,看来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老爷的生意可是寸步都离不了毕伯的,哪是我老婆子可以替代的呀!”
荣妈的话也真的不无道理。
周家的总管毕显贵这么多年来一直鞍前马后地跟着周老爷,j心经营着周家的田地、染坊、周氏茶馆还有周家在同里及上海的绸缎庄,把如此硕大的产业管理得井井有条,如今失去了他,等于失掉了周叔的一只胳膊,能不让他感到心烦意乱吗?难怪他近来的脾气大得出奇,也许他的心境真的不好,连荣妈的过错都不肯放过。
这么一想,我觉得自己作为周家太太,更有责任调理好丈夫的心绪,而不是像个孩子一样只管在他面前耍小x子。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站了起来。
“荣妈呀,赶紧去厨房给老爷煮一碗**头米,老爷恐怕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我边说边把荣妈搀扶了起来。
话音刚落,只听见楼上的书房里传出了周氏父子激烈的争吵声。
不!还不仅仅是争吵!
只见一只青瓷花缸从二楼的窗户里直直地快速落下,在花岗岩石板条硬硬的反作用力下,伴随着清脆的瓷器破裂声,霎时瘫痪成一堆不忍目睹的碎片,在落日金色的余晖中绵软无力地散落着。刚才还兀自清高的建兰,卧在这一片糟糕的废墟里瑟瑟发抖,已经全然没有了“芝兰君子x”的韵致了,只能不遗余力地释放出最后一丝袅袅的绝香。
楼下一老一少两个女人面面相觑,脸色白到了极致。
三(1)
周汝佳的归来,无疑使尚属平静的周家掀起了波澜,也打破了周家原来固有的秩序。
很明显的一个例证便体现在荣妈的去留问题上。令我吃惊不小的是,父子俩的争吵居然以周汝佳的胜利而告终,这在周家也许是史无前例的,看来周少爷的咄咄逼人更胜于他的父亲,也许不一定是件坏事。
当那只沉重的花盆被情绪激昂的周少爷抛出窗外之际,周叔破天荒地对儿子作出了让步,他的沉默是对荣妈去留最好的回答。但我认为这并非是一种妥协,而是周玉成息事宁人的一种方式,因为他不想再次加深与自己的儿子之间那道本已豁开的罅隙。
荣妈是留下来了,但却成了周氏父子连绵不断的矛盾的开始。
这是一件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
正像荣妈所言,父子俩无论在家务事的定夺还是在个人喜好方面,甚至于周叔在生意场上采取的策略,都会让周少爷嗤之以鼻,仿佛周汝佳不是周玉成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