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女人一个劲儿的往她碗里夹菜。
“小慈啊多吃点儿,你这大病初愈得好好补补。回头叫你爹杀个老母鸡熬一锅鸡汤,你喝两天。”
桌上一小碟咸菜,一碗煮毛豆,一小碟青菜,再无其他。
李大胜上街卖馍尚未回来,此时她和母亲、弟弟一人面前摆了一碗稀粥,里面的米粒屈指可数,实在不能更清淡了。
花锦心有不忍,眼前的女人把她这个鸠占鹊巢的人当自己的女儿一样疼爱,可怜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早就已经离世了。
她开始后悔自己潜意识里冒充她女儿的行为,可如果照实说她应该会被当做妖怪烧死吧。
纵使有万般的不情愿可还是保命最要紧,这么一想鼻头一酸,正欲说话。就听坐在身旁的吸溜着鼻涕的毛头小子不服气道:“凭啥!咱家不是就只剩下那么一个能下蛋的鸡了?把它杀了以后早起我吃啥!”
女人颇有点恨铁不成钢,一摔碗筷,用手使劲点着那孩子的脑袋:“吃吃吃成天见儿心里也不想点儿旁的!要不是你把姐姐推下水去她能生病?不生病还用得着杀鸡吗?”
小子哼一声也不吃了,把碗筷往前一推。
转过身去眼睛里含了一包泪在眼眶里打转转,生闷气。
花锦本就不欲和小孩子置气争食儿,眼看母子俩因为这事儿闹将起来,心里更加内疚:“娘,我都这么大了少吃点没事儿,还是留着老母鸡下蛋给弟弟吃罢。”
花锦越这么懂事,女人越是觉得自己对不住这个女儿,慈爱的抚摸她的鬓发。“唉……杀了吧,兴许补补能把你这什么都记不得的毛病给补回来呢?”
……
“我回来了!今天的生意不错!”李大胜瞧着精神头儿很好,一手提溜着一块油纸包,一手把空空的竹筐放在篱笆门后朝屋里喊:“小宝!出来!看看爹给你带了甚么!”
小宝正窝在凳子上抹眼泪儿呢,一听高兴坏了!爹准是又给他带吃的了!慌不迭用手背抹了两把就跑出去抱着李大胜的大腿就往他手上够。
“给我给我!”
李大胜故意戏弄他,举得高高的哈哈大笑:“臭小子!有了吃的连你老子都不理了?”说着伸手拆开油纸包,里面是两个沾满了芝麻黄澄澄的糖饼。
“喏,拿去给你姐姐一个!”
小宝一手一个夺下来,两个糖饼各自咬了一口,嘴里呜咽不清道:“姐姐吃鸡,才不吃这个呢。”
“鸡?甚么鸡?”李大胜呵呵笑,闻了闻手里的油纸包,对折了一下把余下的碎渣倒进嘴里。
李氏闻声扶着门栏迎出来,温声商量:“小慈不是什么都记不得了吗,我寻思着怎么也得补补,兴许能好呢……”
对于这个丈夫,她心里是有些怕的,若是他不同意,自己也是没甚么办法的。
李大胜也不言语,拍拍裤腿上的尘土,拿汗巾子掸了两下,就大步阔斧的进屋吃饭。将就小宝的碗一口就下去一半,抹了抹嘴沉吟片刻道:“成,那就晚上杀吧。”
花锦见李氏都站起来了,自己也不好坐着,一直亦步亦趋的跟在她后面。闻听此言有些出乎意料:经过这半日的观察她对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已经有了些许判断,这样的经济情况会允许她一个丫头吃掉家里唯一的一只会下单的鸡吗?
李氏也没想到丈夫会答应的这样痛快,不过正和她意。
唯一不痛快的是蹲在凳子上啃糖饼的小宝,他万万没料到父亲竟然同意了!他愣了愣,舔舔沾在嘴角的芝麻咧着大嘴就开哭:“凭啥!凭啥!那我吃啥!那我吃啥!”
看这震天响的架势若不是怕糖饼沾了灰,怕是要躺在地上打滚才算罢休。
花锦有点尴尬:“爹……我不吃也不打紧的……还是留给弟弟下蛋吃吧。”
李大胜摆摆手,咽下口里的米汤说:“小慈啊……爹打算明日就把你送进佟家去做工,眼看就要过年了,爹寻思着换几个大钱置办点儿年货好过年啊……”他自觉没脸见她,只闷闷的自顾说:“爹没用。咱家啊,如今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你去佟家是吃香的喝辣的,不比在家强?”
还不待花锦反应,李氏就第一个不答应了。
“这不行!小慈还没好利索!你这哪是个当爹的样!”说着喉咙哽住,就要哭将起来。
她就知道!怪道丈夫这么轻易的就决定杀鸡,原来是觉得心里有愧!
花锦先是一震,又细细思索起来。顶着这样一具驱壳,若是一直待在李家,难免会日日受内心谴责寝食难安。与其这样倒不如尽早远离。这次倒也是个好机会。
想到这里,花锦慌忙安慰:“娘,我挺想去佟家做工的,好歹能见见世面还能换几个钱,逢年过节我还能往家带点儿肉哩!”
李氏心里酸涩的厉害,只呜呜咽咽的哭,嘴里含糊不清:“我儿……娘对不住你……”
花锦也是心里一阵酸楚:即便相处的时间不长,可面前这个女人对女儿的疼爱已经可见一斑。可怜她至今都不知道她的女儿早已逝世,面前站着的只是个陌生的灵魂……
李大胜闷不吱声的大口大口的喝粥,李氏只顾着哭,花锦忙着两头帮衬着说话。
小宝见并无人搭理他,干嚎了两句就噤了声,继续吸溜着鼻涕打着哭嗝啃糖饼。
寒夜,凛凛的风拍打着篱笆门,沙沙作响。
李氏用汗巾子包着从土灶上端出来一大盆滚烫的鸡肉炖萝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