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瞧瞧你身上的粉衣服……”那女人的声音里染上三分嫌弃,“本宫怎么有你这样的儿子!”
躲在屏风后面的方瑾枝睁大了眼睛,原来这个人就是长公主!
陆无砚任由长公主继续数落,全当听不见。
正厅里静了一会儿,长公主忽然轻叹了一声。她走向陆无砚,略无奈地说:“无砚,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这心结怎么不仅没解开,反而成了死结?没有过去的坎,当年的那些事情就忘记吧……”
陆无砚忽然弯下腰,一阵干呕。散漫的神情早已不见,眉目之中全是厌恶和痛苦,他抓着衣襟的手掌青筋凸出,险些抓坏身上的锦服。
“无砚!无砚!”长公主一惊,忙去拿旁边桌子上的茶杯。
“别碰我的杯子……”陆无砚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勉强才能挤出这话,而他的目光落在长公主涂了鲜红丹蔻的指甲上。
长公主一怔,慢慢收回手。她一拂衣袖,怒指向跪在门口的入茶和入烹,道:“都是死人吗?还不快过来伺候!”
入茶和入烹忙爬起来,入茶匆匆赶过来为陆无砚倒了茶水,而入烹则是跪在西角小柜里翻出熏香,在博山炉里燃上。
屋子里逐渐飘出清雅的香气,陆无砚喝了入茶递过来的茶,神色才慢慢缓和过来。
他苦笑地望着长公主,道:“母子一场,母亲大人别再提当年的事情折磨我了。”
长公主沉默了很久,才有些心疼地说:“我只是担心你。”
“儿子过得挺好,一直都按照母亲大人的旨意扮演着最嚣张的混蛋。如今提到皇城第一纨绔子,你儿子绝对位居榜首。”陆无砚自嘲道。
“无砚……”长公主想走过去,可刚刚迈出一步又停了下来。她有些难受地说:“你最大的不幸就是身为我的儿子……”
这一刻她不是执掌整个大辽的尊者,只是一个柔弱的母亲。
陆无砚望着自己的母亲,道:“不,能是您的儿子,是无砚的荣幸。无论是过去的遭遇,还是现在的不得已,无砚都无半句怨言。儿子也万分相信母亲的选择,就算是要儿子牺牲,儿子也万死不辞。”
长公主侧转过身,方瑾枝终于看清了她的容貌。她竟从未想过三哥哥的母亲竟然这么年轻、明艳!人以皎月形容女子,可是方瑾枝觉得月之光辉根本不能形容长公主的耀目,她简直就是最炫目的耀日。
方瑾枝还看见了长公主湿润的眼中流露出的痛苦、挣扎。
“不!我怎么可能要你牺牲?你就是我的命!”
陆无砚抬头望着自己的母亲,缓缓摇头,道:“不,大辽才是你的命。”
他嘴角轻轻勾起,带出几许落寞。
“哥哥?”方瑾枝又喊了他一声。
糯糯的童音入眼,陆无砚有些恍然。他的目光又落在方瑾枝脸颊上一瞬,方说:“沿着这条路往前走,过一道月门再向左就到了我的住处。”
“好。”方瑾枝抬手,将挡了视线的兜帽摘下来。抬手间,手腕上的金铃铛又发出两声悦耳的脆响。引得陆无砚又多看了一眼。她绕到陆无砚身后,奋力推着轮椅。
方瑾枝人小,推得吃力。好不容易才把陆无砚推到了他说的地方。她却不知陆无砚暗中使了力。
方瑾枝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院子。院子宽敞自不必说了,整个温国公府就没有小院子。令方瑾枝惊讶的是外面的小路上都覆着一层积雪,而眼前这院子里,别说是铺着青砖的路面,就连边角的土地上也是干干净净,不留一丝雪痕。
对,就是干净。
这个院子干净得有些不像话了。
方瑾枝正诧异间,眼前忽然晃过一片白色。只见陆无砚缓缓起身,他往前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朝方瑾枝伸出手,“来。”
“你、你不瘸!”方瑾枝睁大了眼睛,惊讶地仰望着他。
“我有说过我瘸?”陆无砚唇畔笑意更甚。
方瑾枝看了看陆无砚笔直修长的腿,又看了看身前的轮椅,忽然觉得自己被戏弄了。她心里有些别捏,可仍旧将自己冻得发红的手递给了陆无砚。
陆无砚的手是温的,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根根收拢,将她整个小手包在掌心,使得她也变得温暖起来。
前世牵她的手时,她已是亭亭玉立的婀娜少女。重生一次,他藏在心尖尖里唯一喜欢了一辈子的人竟变成了如今小孩子的模样。
造化弄人。
“你叫什么?”陆无砚一边牵着她往前走,一边如念台词一般说出上辈子曾说过的话。
“方瑾枝。”方瑾枝习惯性地小声说了一遍,见陆无砚没吱声,怕他没听清,又大声重复了一遍,“我叫方瑾枝。”
“嗯,知道了。瑾枝。”陆无砚垂眸望着她的侧脸,她浓密漆黑的睫毛透过他的眼,如羽毛一般一根一根划过他的心尖。
他把她的名字念得很重,同时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陆无砚望向远处的雪山,好像两世的光景逐渐重叠,融为一个新的开始。
方瑾枝越是往前走,越是觉得此处院落的非比寻常。除了干净之外,还有安静。这么宽敞的院落里,竟是一个下人也没见着。她蹙着眉心望着前厅正门牌匾上的题字。
“不认识那两个字?”陆无砚的声音忽从头顶上传来。
方瑾枝有些窘迫。她知道国公府里的姐妹们读书甚早,就连比她小的七表妹都认识很多字了。她小声说:“那两个字笔画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