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罢秋的旷野如硕大无边的棋盘。被风吹折的秸杆七零八落地躺在地里,等待拖拉机的深埋。黄色的、棕色的、白色的十几头牛正自由自在地徜徉在棋盘上。黄牛和棕色的牛吸收了阳光的暖色,牛背上放射出绸缎一般的丰润而富丽的光泽。白牛的反光则刺人的眼睛,让人不敢直视。它们毫无顾忌地垂了头,慢腾腾地用前蹄刨着脚下的秸杆,伸出试探的双唇选择自己的美食。这些没有思维的牲畜只着眼于眼前的事情,并不象来到它们跟前的这位女子既珍视过去的经历,又渴盼明天的p>
长红在哪里呢?文景站在个高渠棱上举目四望,终于在渠埂下的一堆玉茭秸杆中发现了吴长红。他正铺着从前的那件军大衣,做白日梦呢。
长红!文景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轻轻地踢了踢他的腿。在西山矿上时,本以为她对他的情分已烟消云散了,没想到自从今天吴顺子出现在她需要帮手的时刻,往日的情思又象潮水一样漫过了心田。现在见到他的人,更有一种想上前抚摩的柔情。当然,她知道如何掌握lún_lǐ规定的分寸,他(她)们之间已经戏剧般地变成大嫂和小叔子的关系了。
吴长红坐了起来。他强睁双眼,在阳光下迷迷怔怔地打量着这位手持白麻的俊秀女子。
你哥哥给你的信。千言万语,只能这么开头了。文景忙从内衣口袋中掏出两封信来,将其中一封递p>
吴长红象不认识这略带城市风韵儿的女性是谁似的,把眼睛瞪得老大。将文景从上至下审视一番,这才慢慢腾腾地展开那信来。
长红在读信,文景在看长红。他胡子拉碴,头发快锈成了毡片。好久未洗的蓝衣服上粘满了尘土和柴草棒儿。看上去比他大哥还老相哩。怎么会落魄到这种地步呢?
吴长红读罢那信就撕了个粉碎。他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一手提了军大衣、一手握了牛鞭就要走人。
长红!文景猛可里喊了一声。可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要说些什么,还能说些什么。
别说我没钱,有钱也不敢借给你!吴长红负气地背对着文景,变声变调道,三年前得知你娃儿病了,我好心好意送去一元钱,怎么就变成了贿赂?没有你的揭发,我会是今天这下场?哼,你嫁谁不成,偏偏瞄准了我大哥?你让我们兄三人怎么往一张饭桌前坐?真算我当初瞎了眼!
这末一句话正是我要说的!文景听了,又羞又恼。她没料到是这种结果,一时语塞。她呼一下转身便走。直到这时,她才认清吴长红是这样一种男人,他只考虑自己需要什么,而不想他所恋爱的人是什么处境。文景早听说由于吴长红的落选,吴长方失掉强有力的羽翼。新上任的村长吴二货不随他的指挥棒儿转,两人屡屡闹意见。后来乡里的干部也是支持吴二货,吴长方被逼辞了职。可没估计他们把失掉这小小村官儿看得如此严重,几乎扩大成了人生的惨败!她这才知道自己把人家兄俩得罪深了。再休想重修一家人的和睦气氛。更别指望从他们手里借到一分钱!通过这件事,她也彻底看扁了吴长红。连矿上少了一条腿的残疾人翰海都懂得人生在世就是得而复失,失而复得的道理;他一个不缺眼不缺腿的男子汉大丈夫,本该是能屈能伸;可就因为这些挫折倒一蹶不振,不谋东山再起或者另辟蹊径!德性!文景脱口骂道。在此之前,文景曾因与红梅花吵得失去理智而连累了长红,暗暗儿自愧过许久呢。现在看他这种德性,反而倒觉得活该如此了!你们兄俩若人缘好、威望高,能因我陆文景一句话就左右了局面,动摇了你们的一统江山?想到此,文景的恼羞成怒就转化成小女孩儿的快意了。她故意把那水胶小包儿与麻纸分开来,一边儿走一边抛那小包儿。犹如玩小时侯妈妈给缝的小谷袋儿似的。抛到眉梢上落下来又接到了手里。后来干脆把那小包儿顶到纸筒上,耍杂技般举着纸筒儿走。她手里的两样东西顷刻间就变成了向她昔日恋人泄愤的道具。她的后脑勺上仿佛长了眼睛,知道吴长红正在瞭她。她想:倔骨头。气,气煞你也活该!
迎头碰上爹吆赶了补德要去河滩放牧,文景这才觉得自己也没意思。和这种人怄气,犯不着。想起家中的活计,忙往家里赶。随手掏出带给吴长方的那封信,撕了个粉碎。
一进街门就听见娘和吴顺子在有一答没一答地告诉。说的是给顺子物色对象的事。自从文景娘俩将三货和二妮撮成功后,文景娘得了巴结年轻人的招数,见个未婚青年就变得兴致勃勃、幽默风趣了。文景既为娘的世故而好笑,又觉得老人家可怜。除了这一丁点儿利用价值,七十几岁的人了还能为别人什么帮助呢?
旁人也曾给介绍过两个,处了处都不适。顺子说。
为啥呢?文景娘问。
一个象红梅花,邋遢。一个象春玲,难驾驭。顺子道。
文景听了,不禁暗自琢磨:别看这顺子在大队当通讯员时腼腼腆腆,如今还满有心计呢。看来他来帮忙不可能与吴长红有关,定是另有所图。可除了能扎扎针、说个媒她娘俩能干什么呢?
怎么个邋遢法?文景娘问。
去过她家一回,她熬米汤连抹布也煮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