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传统的好活受用的标准来衡量,这话一点儿不差。从前好活、受用的人家数赵富贵、吴长方两家。改革开放以来,风水就转了。二妮的公公吴天才领着他的三个儿子在东南边坡儿开了砖窑、在西北河滩垦了苇地,家里又养了蜜蜂,二儿子还竞选了村长,一家人要钱有钱,要权有权,确实够个好活和受用了。
不料二妮却抛珠洒玉地摇着湿淋淋的头,站在梯子上将脖颈伸得老长,羡慕地朝慧生家那玻璃窗口张望,神神秘秘压低声儿说:实话告诉你们吧,数这家好活受用哩。
为什么?她姐夫冀建中莫名其妙。
咳,象他家,二妮仰仰头用下巴朝正铲白灰的三货一点,带着揶揄的口吻道,有什么好活,有什么受用?就今天这突如其来的雨水,又不知淋坏了多少土坯。他爹现在正挠胸口哩!你们以为烧砖容易?土坯一湿,流掉了边角,就不成方方正正的砖了!圆头秃脑,谁买呢?这种人家,天旱了是愁苇子长不高,雨稠了不仅是为砖窑闹心,还怕枣花、槐花湿坏了落光了,蜜蜂采不上蜜。看他一家人忙煞累煞,他爹操碎了心,看得人还眼乏心困呢!
哼,那隔壁儿两条光棍一个媳妇,有什么受用头?往白灰上稳瓦的大师傅一直专心致志、闷头不语,这时也瞥了眼慧生院里,带着股讪笑问。
哎,你还别说,给大师傅递瓦的一个打下手的接言道,听说慧生爹从南墙根儿挖出一罐儿金元宝来,足有五十斤重。不然,靠咱这死刨土坷拉,怎能起房造屋、娶媳妇买彩电一起来呢?
于是,众人便七嘴八舌讨论开黄金的价格来。话题由此派生,越扯越远,扯到了埋黄金者是谁,扯到了慧慧老娘家的地成分,自然也扯到了慧慧
不,不,请安静!二妮见他们走了题,忙拍拍手纠正道,听说是慧慧没死,在南方跟了大款发了大财,不断往回捎钱呢。我说的好活就是指这不用劳心费力,坐在家里享清福,想穿红穿红,想戴绿戴绿,吃香喝辣随你的便。二妮啧啧连声赞叹道,哎哟哟,隔壁那媳妇才叫真真的好活和受用呢!女人们所谓的好活往往是从自己的视角来衡量。
这时,一直闷声不响的吴顺子嫌二妮人心不足蛇吞象,便在三货背上捣了一拳,提醒他道:让她出国找个洋大款去!三货却突然张了头望天,并伸出一只手掌问:这风雨几时就停了?
嘿,这雨停的正是火候。洇湿了砖瓦省了水和劳力,还不影响水泥灌浆。从屋顶上下来后,大家还利用剩下的白灰和水泥帮助陆富堂重垒了厕所的后墙。文景回来几天功夫,这房上屋下就焕然一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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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吃早饭的时候,文景暗暗观察爹娘的饭量,发现他(她)的食欲比自己都旺盛呢。娘吃了一个白面搅玉茭面的二面馍、喝了一碗小米稀饭,还吃了一颗煮鸡蛋。没弄什么细菜下饭,只是就着老咸菜,老两口却吃得津津有味。爹虽然叫喊着说他的牙口不行了,吃东西没味道了。可实际上他比娘还吃得多哩。从他(她)们的胃口上来衡量,老两口儿消化系统是没什么毛病。他(她)们懒得收拾家居环境、懒得讲究卫生,要是因为腿脚不象从前利落了,没了要强好胜的心劲儿了。我们每个人的身体内,本来就有两股力量在互相冲撞。一股是战胜客观环境支配人命运的力量,另一股是随遇而安及时享乐的趋向。随着命运的不断作弄,时光的慢慢流逝,父母身体内那后一种趋势占了上风了。都是七老八十的人了,还能要求他(她)们怎样呢?能这样行动自如、生活自理、不太拖累自己也就谢天谢地了。想到自己虽然人在家里,心心念念记挂着海纳的身体,也就认了爹在信中责怪自己的话了。文景扪心自问,把对孩子的重视拿出分之四十来对待父母,父母就活在天堂里了。想到自己在家里实在呆不了几天,文景也就更加孝顺、更加勤快了。
收拾罢屋外,文景想把家里也粉刷一番。人老了矛盾也多。母亲张先刷家后糊窗子,历来都是这样的程序。父亲则说:针眼儿大的洞,椽眼儿大的风,他是再受不得风吹了。必须先裱糊过后再刷家。他认为在裱糊过后的柱子上、窗框上也该挂一挂白粉儿。正在无所适从之际,吴顺子进来了。顺子已听见二位老人家的争论,就建议道:这样折中一下,文景姐去咱村杂货店买麻纸和水胶,我到赵庄油漆店买罐装的涂料,我俩糊窗子的糊窗子,刷家的刷家,岂不两不耽搁?
一家三口见顺子穿着件肥大的破衣服,背后还背着个落满白点儿的旧草帽,腋下夹着把新式排笔板刷,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一副胶皮防护手套,都很诧异。奇怪他怎么预计到陆家会刷家,全副武装来帮工呢?
陆富堂老两口不约而同把昏花的老眼望着文景。他(她)们知趣,明白自己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前几年顺子入了党,当过几天治保任,昂了头挺了胸,手插在裤兜里,眼高呢。
文景想:修房顶时他虽然也来帮忙,但那都是靠了三货和二妮的撺掇,这一回很可能是吴长红指派来的。光靠旧日在宣传队相处了三、四年的情分,恐怕顺子不会想得这么周到。这么一推测,文景的目光也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