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跳起来伸手去抢:“大少爷的身子还需将养,触到这些尘土只怕会催发旧疾,还是让奴婢……”
慕君尧抬高了手中的掸子,她心不在焉一个不察撞上去,发髻上做工粗糙的木簪直直磕到慕君尧的颌角。
这番冲劲对于身子单薄的慕君尧而言显然有些过大,他没站稳脚跟前还虚虚托了一把谢嫣的腰,这下连人带谢嫣失去依仗地向后急速倒去,多亏后面还有一张床榻垫背,否则慕君尧定被她撞得半天起不来。
谢嫣一头扎进慕君尧的胸口,随着他一声沉沉的闷哼,木簪不堪重负终于断成令人叹惋的两截,她满头发丝滑落下来,如夜幕上浩瀚的星河,迢迢铺了满床。
慕君尧一张脸枕在她如云发丝里,目光旖旎迷离,下巴中央处一点通红,他的手臂牢牢抱住谢嫣的腰,手心灼热的温度隔着衣料烙上她的肌肤。
两人所着皆是薄衣,眼下挨得又这般近,谢嫣甚至能听见他左胸处掷地有声的心跳。
身后蓦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惊叫,他们之间那点不可言传的气氛霎时一扫而空,谢嫣被这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拉回思绪,她毫不拖泥带水地爬起来,还扶了慕君尧一把。
身后的王香双目圆瞪:“嫣红你趴在少爷的身上做什么”
谢嫣装傻充愣不予理睬,惶恐不安地望向慕君尧,急切询问道:“少爷可是被奴婢撞伤了?”
“无碍,”慕君尧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领口,眼神示意她坐下休息,自己则拿起抹布和掸子细致地擦过每一处落满脏污的角落,“自出田庄以来,嫣儿你一直为我操心,如今回了太师府,府内粗使仆从众多,凡事不需亲为,好好休养便是。”
慕君尧如此坚持,谢嫣也不好推脱。王香心中憋了话,干活时闷闷不乐,不曾开口理会她。
前院的嬷嬷传话请他们去正厅用膳时,天边的晚霞也收尽了朱光,谢嫣低首侍立于慕君尧身后,规规矩矩抬步入内。
厅内的楹联边摆放着高大绿植,身形丰硕的慕太师相貌生得粗犷豪迈,紫棠色面皮上嵌了对铮铮虎目,看上去不大像文官,倒很有几分武将的风姿。
慕君尧疾趋至正厅,拂袖叩首行了个大礼,“不孝子拜见父亲,望父亲四季康泰,岁岁长安。”
慕太师眼瞅着足边许久未见的长子,虎目一眨竟泛下几滴泪水,哽咽道:“我儿……我儿终于回来了……”
谢嫣潸然泪下看着这对“父慈子孝”的世家父子,心中却对此视如蔽屣。若不是她明白其中关节,只怕也同那些不知人情世故的下人一般,被慕太师的虚情假意蒙骗了去。
如果慕太师对待慕君尧还有那么一丝一毫的亲情,也不会轻易听信方氏的枕头风将他送去田庄由他自生自灭,更不会在这一年内对他不闻不问,甚至把原本属于慕君尧的官职私自拱手相送给慕成尧。
觥筹交错与玉盘珍馐亦不能掩盖慕君尧和慕太师之间的貌合神离,主子用膳只用一个婆子伺候布菜,其余的丫鬟都候在正厅外待命。
谢嫣不认得这些脸生的姑娘,和她们也谈不到一起,她们彼此间都熟稔至斯,在外候着无事可做,不知是哪个带的头,细声细语嗑起主子们的闲话,无故令她的双耳也受了一回熏陶。
“昨儿个我听我们姨娘和太太说起二少爷的婚事,二少爷再过几月就是弱冠年纪,这婚事都要上着点心,不过说了几家,太太都不太满意。”
“哪能满意,大少爷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可是安王府的郡主,二少爷既是嫡子的身份又有官职傍身,随便娶个官家女子都算吃亏,莫说太太,便是我也是不依的。”
“嗤,你不依什么不依,二少爷娶不到妻难不成还能抬你做姨娘?贪心不足蛇吞象,仔细被太太一顿板子发卖出府!”
据谢嫣所知,慕成尧一早就生了夺妻的心思,男人一辈子最不能容忍两样东西被染指,一是妻妾二是江山。
夺人江山灭人官路是打脸,染指妻妾则是蹬鼻子上脸。
慕成尧是何等自负、何等居心叵测的伪君子,在他眼里就没有人伦道义这四个字,只要有能让慕君尧一蹶不振的法子,无论后果,他绝不放弃尝试。
饭食用完,谢嫣跟着厨房里的婆妇进去收拾,太师接过方氏递到手里的香片,捻起瓷盖呷一口茶,温和慈祥地看着慕君尧,意味深长道:“今日与安亲王议事,他得知你已回京的消息特意向为父打探了你的事……君尧,你已到了成婚的时候,可有什么话要说?”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君尧的亲事但凭父亲大人做主。”慕君尧面容一派波澜不惊,像是对太师接下来的话早有准备,他眼风甚至扫了谢嫣一眼,目光中蕴含的沉思不言而喻。
谢嫣目睹这一幕,心头隐隐有了某种不详的预感。若是太师应允慕君尧的亲事,必不会如此反问他。他如此态度,分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