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嫣不再多言令王氏疑心,正逢看守粮仓的长工们晃到前门,她拍了拍袖口水珠扭头就走,眼角余光略带惋惜地从王氏褶皱斑斑的脸上划过,像是在怜悯王氏终究和她一样,如若太师府一直不遣人过来,他们都只能在这田庄上荒废一生。
谢嫣的右脚刚跨出石砌的门槛,空出的手肘被人使力从身后一把攥住。
她再转过头时,王氏眼神凶狠仿佛恨不得吃了她,喘着粗气质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嫣盯着心急如焚要讨个说法的王氏,并不慌着解释,嘴角却慢慢勾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嫣红若不是家道中落,也不会被贬为奴籍。奴婢昔日出身官家,对后宅这些手段多多少少皆知一二,”她语气漠然地如同在叙述一件完全与己无关的饭后谈资,“我家少爷怎么来的田庄又怎么不见好转,王大娘你不会比我更不清楚。方氏给你的唯有钱财,可如果我们少爷回得了太师府,能给你的恐怕远远不止这些。”
“圣上亲口盛赞少爷乃当世第一的才子,少爷在京城一日,荣华富贵就能多傍身一天。王大娘若报信给太师府言说少爷已痊愈,此等恩情我们必不会忘。嫣红依稀记得您膝下还有未成家的儿女,此番跟着少爷回了京城,嫁的人就算再不济也是太师府里的管事,遑论大少爷与安王府的郡主还有婚约在身,届时前程似锦,您也好跟着王家小姐和少爷去京城享福。”王氏既能管田庄上的大小事宜也是个明白人,凡事不需多说一点就透。
谢嫣点到即止,末了不忘奉承一句做最后总结:“王大娘是聪明人,究竟是选方夫人的一时小利,还是大少爷的长久之计,想必您自有决断。”
一番话说完,王氏终于肯松开手。
见王氏阴晴不定地盯着自己,谢嫣一副坦荡磊落不怕雷劈的神情,王氏无话可说,她最后在王氏探究狐疑的目光中绕过厨房的后门走回小院。
厨房后门靠近后厨,里面包子馒头没有,新鲜的菜蔬果子堆了一地。
反正衣裙已经脏了,谢嫣索性裹带一裙子的菜蔬回去做今后几日的口粮。她在总部培训期间经历过的野外生存演练不少,只要有火有食材,糊口果腹都不成问题。
慕君尧睡得很沉,谢嫣出门前他保持着右侧卧的睡姿,现下回来也没有动弹。只有在她宽衣不经意磕到桌角的石砚时,他才轻轻地翻了个身。
月光流连于慕君尧周身,掩盖住他眼下浓重的青影和嘴唇上隐约可见的胡渣,将他的五官雕琢得精致深邃,长眉生辉,眼角染光,总算有了一点当初“京城双杰”的风华。
谢嫣无端端就想起慕君尧原世界的结局,昔年才冠京城的嫡长子被人推至井中,井边的人冷眼旁观,任由他兀自在水面上绝望挣扎,她低低叹息一声放慢脚步离开。
古代世界全凭生物钟自行调节作息时间,谢嫣头一天夜里做了夜猫子,第二日早辰很难起个大早。
当一缕刺目的阳光穿过眼皮射入她瞳膜,她才后知后觉惊醒。
此时日上三竿,热浪一阵一阵透过窗缝涌入屋内,燥得人心绪杂乱。
板床上的慕君尧早已不见踪影,谢嫣洗了把脸正要迈出院子寻他,不经意瞥见慕君尧头顶火辣辣的高阳,低头跪在井边不知在做什么。
谢嫣拧汗巾的动作一顿,这慕男二不会是因为三观崩塌有了轻生的念头,所以想提早了结自己的性命吧?
好不容易让第一个任务的完成度达到百分之十,谢嫣还想早点借尸还魂,哪里能容忍攻略对象自行毁灭。
她如临大敌奔过去,“扑通”一声跪下来,万分沉痛抱住慕君尧:“少爷为何想不开要投井?”
慕君尧身子一颤,半天才缓过劲,侧着脸对谢嫣道:“你从哪里看出我是要投井?”
余光一扫,因慕君尧挪开些,才露出他手中的刻刀和身前平整的磐石。
磐石浸在冰凉的井水里,石面上的鹰隼虫鱼栩栩如生,慕君尧捏着刻刀,指节被粗糙刀柄磨得发红。
“如今身子终于利索,一年里书法荒废得差不多,若再不练练手劲只怕回京就要露陷,震不住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