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又传来郑银秀声音:“谢应宗已经和那个女人领了结婚证,儿女都要生两个了,听说还要在广州给她买房子。黄美云那个蠢货,生了那么多儿子,最后还是被个破鞋扫地出门,啧啧,有什么用。还是我有先见之明,当年生了你二妹之后,就拉着你爸去扯了证。”
“你们能不能别说了!我们家的事,关你们屁事!”谢元淼对着墙大吼一声,对面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抱住母亲的肩,将她往屋里拖:“妈,回去吧,求你了。”声音都带哭腔了,他知道这些话就如同万箭穿心一样扎在母亲心上,再听下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谢元淼终于将黄美云拉到屋里,屋里依旧冷寂空荡,只有灯绳下吊着的那盏白炽灯在门口带进来的夜风中摇摇晃晃。谢元淼看清了母亲呆滞的脸,心里又急又慌:“妈,你别听他们瞎说。”
黄美云眼珠子发直,一错不错地看着某处,谢元淼知道她其实哪里都没看。他有些害怕:“妈,你和我爸离婚我也不会说什么的,我一定跟着你,我将来会给你养老送终的。”
黄美云眼珠子终于一轮,回过神来,对着儿子露出一个惨白的笑容:“好!”那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她看着比自己还高的儿子,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乖,去睡觉吧。我也睡了,明天再说吧。”
谢元淼抬头,仔仔细细打量母亲的表情,确认再三,黄美云转过身,走到自己房里,然后关上了门。谢元淼把门窗都关上,然后熄了灯,回到自己屋里。
这时又开始电闪雷鸣起来,片刻之后,大雨哗啦啦地下了起来。谢元淼的心随着锣鼓般的雨点紧敲着,这样的天气,对他们这些在海边长大的孩子来说,哪年不要听上十回八回的,本来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如今觉得刺耳无比。
他想着今天的事,简直没法入睡,后来实在太困了,才终于睡了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突然响起一声炸雷,雷声巨大,简直就像是在屋顶炸响的,把谢元淼炸醒了,他睁开眼,只觉得饥肠辘辘,因为晚上没吃饭,正在发育的身体有点扛不住,他便起来了,摸摸扁扁的肚子,下了床,一按开关,灯没有亮,大概是大风将电线刮断了。
他在床头摸索到蜡烛和火柴,将蜡烛点燃了,在他们这里,随时都可能因为台风停电,所以这些东西是要常备的。他拿着蜡烛打开门,突如其来的风几乎将烛火扑灭,他连忙伸出手挡了一下风,放开手时,看到了这一辈子的噩梦,手里的蜡烛掉落在了地上,但是蜡烛却没有立即灭掉,还依然散发出微弱的光,将屋里的梦魇照得影影绰绰。
谢元淼惊恐地张大了嘴,眼泪像溃堤一样无声地淌下来,但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另一间屋子的门开了,一声尖叫穿了出来:“啊——”
谢元淼回过神来,飞奔过去,将8岁的元焱抱在怀里,一边哭着说:“别看,焱焱,别看!”他将元焱推进房里,抱到惠娴床上,叫醒妹妹:“惠娴,惠娴,快起来,带着弟弟,将门栓上,别出来!”然后将门拉上,再次面对厅里的梦魇。
他看见父母都躺在血泊里,两个人全身都是鲜血,血似乎还在静静地流淌着。谢元淼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跪坐在地上,抱着头,终于惊喊出声:“啊——”
他艰难地爬到母亲身边,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滚下来,他颤抖着手摇着黄美云的肩:“妈!妈!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啊。”
黄美云已经气绝,根本不可能回答他。倒是一旁的谢应宗发出微弱的声音:“救——我——你妈要杀我……”
蜡烛就在此刻灭了,谢元淼跌入无边的黑暗中,他觉得冷,全身发抖,牙齿咯咯咯碰撞发响,刚才安抚弟弟的镇定全然不见了踪影。他努力站起来,颤抖着双手,费了很大的劲打开了大门,跑到隔壁,使劲捶着大伯家的门:“大伯,大伯!救命!”
很快,谢应光打着手电出来了:“怎么回事?”
“我、我、我爸、妈……”谢元淼抖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谢应光看着孩子不对劲,拿着手电筒直奔兄弟家,到了厅堂一看,吓得手电都掉在地上了。
外面还在刮风下雨,谢元淼不敢进屋,抱着膝盖蜷缩在走廊下,紧靠着墙缩成一团,他还是觉得冷,冷得像掉进了冰窟窿。
很快,谢应光叫来了人,人们七手八脚地忙活着。谢元淼听见仿佛有声音从很远的传来:“应宗还有气,赶紧叫救护车。”
“我给120打电话!”
“打电话叫110。”
“……”
☆、第四章 坍塌
不知道过了多久,家门口一片火光映天,那是有人觉得打手电筒太麻烦,在走廊上燃起了火堆。谢元淼看着火堆,还是止不住哆嗦,本能地想去取火,但是却移不动半步。
邻居宗全叔发现了他:“呀,这不是阿淼?阿淼,你怎么在这里?”
谢元淼满眼都是泪水,他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只觉得声音很熟,他仰起头,张了张嘴:“我爸爸妈妈,是不是死了?”一开口,几乎不成腔调。
谢宗全虽然是个成年人,但是看见元淼的样子,也禁不住潸然泪下,他将元淼拉起来:“别怕,阿淼,去阿叔家。你爸爸没事,送医院去了。”
谢元淼打了个哆嗦,上下牙齿磕碰了数下:“冷,好冷!”
对方赶紧拉着他到火边:“来,烤一下就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