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洛故意在散会时磨蹭到最后一个走出房间,他在走廊上叫住陆威扬,终于将盘踞在心头多时的问题托出。
“司令,你这次到总司令部去,有没有得知一些关于俊流的消息?传闻说他被带去了拉贝格尔,是真的吗?”
陆威扬站住后,定定地看了他很久,缓缓吐出口气,“他死了,齐洛。”
面对意料之外的回答,齐洛怔忪着,脸上的表情细微紊乱起来。
“别开玩笑,”他勉强地抽动嘴角,却在对方肃穆的目光下笑不出来,“不久之前你才告诉过我,皇室是为了保护他才会发表那样的声明,实际上并没有放弃继续寻找……”
“不。”陆威扬这一次提高了音量,用不容置喙的口吻纠正,“那是骗你的,为了让你能够专心训练,挺过那段日子,所以我当时骗了你。”
“他已经死了,这就是事实。”
齐洛眉头紧锁,心口顿时堵上股闷气,语气跟着强硬几分,“不对。他肯定还活着。如果是骗我,为什么你不一直隐瞒下去,现在要告诉我真相?”
“因为你签定了参战的协议,并且已经驾御了米迦勒,能作为一个合格的机师参与战斗了。”见对方较真,陆威扬调整了站姿,正面注视着他满是疑虑的眸子,不带任何情绪地说到,“你现在没有反悔的余地,所以我没必要用那个借口来继续哄你,还不如仁慈一些就这么告诉你。如果你想拼命去救一个早已经过世的人,而为此被战争利用还毫不知情的话,未免有点太可怜了。”
说着,他连略微的体恤也没有,接下来的话语已经近乎残忍,“齐洛,这件事我很抱歉,但战争是残酷的,劝你少被无谓的感情分心。你若觉得愤怒,就去战场上狠狠地教训那些罪魁祸首的侵略军。退一万步说,你原本的目的就是衣锦还乡,何必为这个国家的任何人负责,别真把自己当成了救世主。”
这一次,有着灰色瞳仁的青年微微张了嘴,终于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明白了的话,就别再胡思乱想,好好去准备几天后的任务。”
陆威扬头也不回地离开,直到走廊里的回声渐渐消失,齐洛还呆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多亏了这个教官的帮助他才一直坚持到出狱,为什么转眼之间就变得如此陌生?对方态度的急转让他措手不及。
且不想是否出于本心,那些齐洛从没听到过的话让人背脊发冷,它们是如此正确而犀利,但竟然可以没有一丝感情。
这就是战争中的军人吗?他挪动沉重的脚步漫无目的地朝前移动着,脸上浮现苦涩的笑。然而他却一点都无法反驳,就如陆威扬所说,作为外乡人的齐洛,还根本没有被看作这个荣辱与共的队伍里的一员,只是个利用战争,也被战争利用的工具。
“还没有死心呢?”
走到走廊的岔路,齐洛循着声音转过头,便看见靠墙站着的安然。
“前辈……”
“找不到玩具的小孩,想委屈地哭鼻子的话,哥哥的肩膀借给你。”安然说着,朝他戏谑般地挤了挤眼睛。
齐洛忍不住笑了出来,先前的压抑顿时稀释开了,他一边无奈地摇摇头,一边走了过去。
“小洛真是像女孩子一样,拘泥什么小情小爱的。”安然看着他落寞的样子,忍住想要嘲笑他的冲动,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办法,从小就是女人养大的。”齐洛无所谓地回答。从窗户灌进来的风异常温和地拂过脸庞,金色的夕阳肆意地照耀他的脸,他把目光投向远处,那些被风卷起波浪的树梢上,神情在瞬间认真起来,“除非亲眼见到他的尸体,我绝不相信他已经死了。”
被丢弃在了时代洪流中的人真是沧海一粟般的渺小,转眼就被巨浪所吞没。
齐洛不甘心地握紧了拳头。也许战争席卷了千千万万的生命,俊流和他们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但只要我还在这儿,还留有与你一起的回忆,就绝不会让你这么被淹没在无名的死者之中,悄无声息地被人遗忘!
安然沉默在突然凝固的氛围中,对方此时望着远处的目光竟然专注到揪心,几乎让人忘了呼吸。
他想起自己在重伤之后的漫长疗养中,无法行走的他曾经整日坐在病房窗边的轮椅上,透过那灌满阳光的绿叶,一言不发地仰望着无边云天,一看就是一整天,望到脖子僵硬双眼模糊,他太熟悉这种仿佛在绝望与希望中挣扎的目光。
于是脸上挂起发自心底的微笑,安然抬手用力推了一把齐洛的后脑勺。
“好小子,”还没等对方站稳,他便用胳膊圈住他的肩膀,一直拖着向走廊尽头走去,“去飞行!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几把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