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伤病的犯人有权利在正式服刑前得到治疗。他将俊流安排住进郊外的军属医院后,虽然立刻接到同事的催促,要求赶往中心区参与一桩案件的进展,齐洛仍旧抽出些许时间去了收留他的病房。他本不想多此一举,但毕竟打了他,重重两下,心不免放不到实处。
“小洛,……我好高兴又见到你。”俊流在他走出房门时说,气息像是在笑。
我好高兴……
虚伪!
齐洛的手不觉紧紧扣住车座椅的皮外套,牙齿焦躁地咬着左手指的骨节,眼前无休止的单调景色助长着负面情绪的疯长。
虚伪残忍的人!欺瞒世人的戏码还没演腻么,到现在还在用这假惺惺的笑来敷衍一切,以为我会原谅你吗?!
无数讨伐和责难的说辞在他脑海里争先恐后地发言,吵嚷声乱作一团。俊流的不屑态度似乎在嘲笑他的情绪化和不得要领。他决定在下次见面的时候,必须停止所有侥幸的幻想,不留给对方丝毫喘息的机会,直到俊流无路可逃,老老实实地回答他所有的疑问。
想到这里,他暂时放过了被折磨得神经过敏的自己,绷紧的肌肉渐渐放松,指甲所刺痛的手心也舒展开来。齐洛深吸了口气,不由地望向布满厚重云层的天空,一只杂色羽毛的鸽子扑零着翅膀落在路灯上,很快便被疾驰的车甩在了视线之外。在达鲁非,也只有不起眼的它们能自由穿梭任何地方。
心中突然涌起一抹寂静无息的凉意,迅速晕染到整个胸腔。齐洛失神地摸着磕在胸口上那一小块硬硬的物体,并最终将它从贴身的衣物下移出。
黑曜纹章有着这个世间唯一可以和俊流的双眸媲美的色彩。在和它对视的时候,眼睛倒影进那深邃的光线迷宫里,内心仍能在瞬间找到栖息之所。
刚刚还在肆虐的激烈情绪便突然像退潮一边消散而去,唯独思念水落石出。他不相信,记忆中那个少年已经永远离去了。
漆黑的楼梯飘散着一股阴湿绵绸的气息,似乎是靠近赤道的多雨气候所至,紧贴皮肤的制服有种讨厌的粘重,越是上到制冷设备覆盖不到的顶层,越感觉周围的空气像是一种特有的热带花朵或果实的味道,甜郁却有几分恶心。
当他加快步伐上楼,并开始听到忙碌的人声时,一股青白的光线忽然落到了他脚边的台阶上,像洞穿凝重深海的一柱透明冰凌,上升着的微小尘粒在其中清晰可见。
“请注意脚下,监察长。”
从楼梯平台上望着他的人手里拿着明晃晃的电筒,接应他踏上最后几阶台阶。站定以后,齐洛从上衣胸前的口袋里抽出白色塑胶手套,一边利落地套在双手上,略微环视了下这间没有任何光线的阁楼,便迈开步子进入下属所指引的房间内,迎面扑来的空气干燥冰冷,浮动着辛辣刺鼻的干香料气味,即使是嗅觉最灵敏的警犬也会被迷惑。
这欲盖弥彰的伪装让他有不错的预感,语气中压抑着期待,“别再是几十克毒品和一些禁药……”
站在门边的同事迪唯拉下口罩,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欣赏一下吧。”说着,他转身拉开了身后一个大柜子的推拉门。
辐射在脸上的寒气让齐洛察觉到这是一个巨大的冷冻柜,他穿过弥散出的一阵苍白冰雾,走上前去将手插进柜中,几下拨开面上满满的冰块,再用手里的大电筒一照,罪恶的黑红色碎块便无所遁形。
“这个房间一共有六个这样的冰柜,每个都是满的,那边帘子后面还有一个浴缸……”
没等对方说完,齐洛就转身走到房间的尽头,一个被巨大的绿色塑料布整个罩起来的角落,正当他要拉开帘子的时候,迪唯突然按住他,手越过齐洛的肩膀,把取下来的口罩凑到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