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侧面看去,苏靖远清瘦得厉害,脸颊不见肉,脸色像冬天里的雪,苍白得没有一丝生机,眼窝有些青黑,透着同龄人没有的憔悴,他的头发很软很黑,留海软软地垂下来,遮住了额头和眉毛,校服衫虽然很旧,可是洗得很干净。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清晨的阳光照在他身上,给他罩了一圈淡雅柔和的光晕,陆越陵盯着苏靖远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苏靖远也没那么讨人厌。
当然,也不觉得可爱。
还是惨绿少年的陆越陵,没有怜香惜玉的绅士风度,何况,苏靖远既不是香,也不是玉。
陆越陵没欺负过苏靖远,不是同情他或对他有好感,而是不屑。
欺负弱者的是懦夫,陆越陵情愿和老虎撕打输了,也不想在兔子身上找面子。
陆越陵果断地掏出钢笔,在书桌中间划了一条三八线。
苏靖远侧头看了那条三八线一眼,飞快地把本来搁在书桌中间的课本移到另一头,身体往窗边移了移。
这么识相,就不用讲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了。
陆越里抽出课本。
讲台上严思容看到陆越陵和苏靖远坐到一起后没有闹嚷,满意地打开书本讲课。
这节课前排的同学频频往后面看,陆越陵的前同桌高海洋眼睛瞪得最大,气势汹汹想在苏靖远身上凿一个洞出来。
下课铃一响,高海洋几步冲了过来,一拳打在陆越陵肩膀上。
“你干嘛要答应和怪味鸡同桌,赶紧去跟花想容说你不干,调回来,咱俩还是同桌。”
花想容就是严思容,苏靖远绰号怪味鸡。
对这个绰号,苏靖远知道的,瑟缩了一下,肩膀更塌,头垂得更低。
陆越陵看他,明明什么也没有,他却似乎听到苏靖远在对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跟我同桌害你在同学面前没面子。
怎么说也是他同桌,同桌被人当面羞辱喊怪味鸡,自己也没面子,陆越陵横了高海洋一眼,说:“没听见花想容说按成绩正数和倒数凑同桌吗?咱俩的成绩难兄难弟怎么同桌?我倒数第二,苏靖远正数第二,不跟他同桌跟谁同桌?”
苏靖远三个字加重了口气,无声地表明,他不喜欢高海洋喊苏靖远怪味鸡这个绰号。
平时大家都是喊苏靖远怪味鸡,也没听他反对过,高海洋伸手摸陆越陵额头:“你发烧了?烧糊涂了?”
“你才发烧呢。”陆越陵拔开他的手,大踏步走出教室。
走廊很热闹,才刚开学,少男少女的思维还停留在暑假的疯狂中,打闹起来特别凶,吆喝声此起彼落,陆越陵以往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这时却觉得咶噪得慌。
陆越陵没跟严思容提出换同桌,和苏靖远在全班的讶异目光中相安无事处着。
不过,别的新同桌在经过不情不愿的初期磨合后,很快打成一片,勾肩搭背,他们这一对,始终楚河汉界经纬分明。
一个月下来,两个人只偶尔眼神交流,从没说过话。
陆越陵觉得苏靖远身上的味道没有以前没同桌时偶尔离得近那么难闻,天气渐渐转凉,没有汗臭味了,虽然药水的味道还很浓,闻得多了,也没那么嗝应。
苏靖远又很安静,从来不吵到他。
有一次两人眼神碰上,苏靖远局促地急忙侧回头,陆越陵发现,他苍白的脸庞浮起奇异的嫣红,他的眼睛黑得纯粹,那瞬间羞涩的火苗在眼底闪烁,整个人居然生动得不可思议。
害羞呢!原来他这么容易害羞!
陆越陵偷笑,发现苏靖远这个秘密后,他就特别喜欢看苏靖远。
看苏靖远尴尬紧张面红耳赤,他心中有一股变-态的快感。
陆越陵有些明白那些同学为什么捉弄苏靖远了。
他本来就不爱听课,上课时,苏靖远看黑板,他就趴在桌面上装睡,脸对着苏靖远,明目张胆看着。
陈思容愁得白头发又增加了好几根。
带这个班两年了,真心希望孩子们在最后的一年里能发奋图强,每个人都能考上高中。
陆越陵这孩子很聪明,只要用心读书,成绩肯定能提高的。
把他跟苏靖远调成同桌,可不是想看他趴在苏靖远身边睡觉的。
她希望陆越陵在好学的苏靖远的帮助下,成为中考黑马。
既然能和睦相处,想必课余时间多交流就能要好起来,进而互相影响,苏靖远变得开朗些,陆越陵变得爱学习。
周二下午放学,苏靖远与以往一样,下课铃一响就走了,陆越陵被陈思容喊去办公室。
“苏靖远的作文本我忘记发给他了,今晚有作文作业,你给他送过去。”
陈思容拿给陆越陵一个作文本,还有一张写着从学籍上抄下来的地址的纸条。
陆越陵和高海洋约好放学后打篮球的。
“我跟你一起去。”高海洋说,把篮球扔给另一个同学彭焱。
“拉倒吧,送个作业本还要你陪,我有那么没用吗?”陆越陵嗤笑,走进车棚推出自行车,无视嘴唇蠕动欲言又止的高海洋,潇洒地挥了挥手:“明天去找你玩。”
“我怎么觉得,陆越陵只是想自己去苏靖远家才不让你陪的。”彭焱看着陆越陵的背景嘀咕。
“胡说什么,陆越陵才不是重色轻友的人呢。”高海洋高声道,说完了,自己也笑了,拍拍彭焱肩膀,说:“苏靖远也不是色,你多虑了。”
其实他心中就是彭焱那么想的,还想偷偷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