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当初他跟武御在政见上大体方向相同,但在刑律诏令时意见总有冲突。回顾历史,他已经敢称“作风刚硬”四字,然而比起武御还要自愧不如。
但武御极少跟他冲突,至少从不跟他当面冲突。
原因无他,楚子沉吊着的那口气实在是太过稀薄,那只差一脚就能踏进鬼门关的样子也未免让人触目惊心。他乃是章国的栋梁之才,纵然武御脾气暴烈,也害怕一时话说重了把这位志同道合、身体孱弱的相国气死。
而这个让每人都觉得今天多看他就是最后一眼的楚相,硬生生苟延残喘熬过了三年。
他双手指尖交叉,若有所思。如果他当年真的身体康健,事情是不是全然变了个样子?
他会不会打上借章国东风复兴燕国的主意,他会不会逞着改天换命的底气跟武御貌合神离,他会不会机关算尽反被现实嘲讽,送入阿鼻。
十七岁的他或许得出答案毫不犹豫,然而二十七岁的楚子沉却坐在沙发中陷入沉思。他在章国身上耗了六年的心血,每一点变法的结晶、每一次官职的推敲、跟武御据理力争的一次次争辩……
这个让他大展手脚的舞台,不是他的故国;这个让他一现夙愿的地方,不是他的故国;这个让他从卑贱中走出来,能昂首挺胸重立于世的地方,也不是他的故国。
六年时间,他学会了章地的语言,融合了章地的民俗,连一举一动中都不免带有章地边疆的一点粗犷。
如果身体康健,不愁没有时间一展宏图的话,他还会不会为了章国这么尽心竭力?
大约是不会的吧。
命运真是奇妙,它从来都没有给人说过“大约”、“要是”、“如果”的机会。
傅致远又说:“你和武御也算得上君臣情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