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这个摩登的词,杜鑫似懂非懂,只是傅玉声将陆少棋形容得犹如发热病一般,仿佛出过几趟热汗便能好起来似得,他却将信将疑,觉着并不是这样。
在南京的时节,陆少棋为了要买傅玉华在西康路的那栋公馆,来见了傅玉声不知多少次。起先这位陆家少爷还仗势欺人,想要强买强卖。傅玉声听说了这人的斑斑劣迹,知道托人也未必好使,反倒欠人情面,索性亲自去见。
傅玉声这个人,便是无心之时,这天下也少有不喜欢他的人。他又打定了主意要与这位陆少爷结交,所以每次相见都十分的客气。傅玉声先请他一同吃饭,又邀他玩乐,前后也不知费了多少心思,总算是把他这强买强卖的念头给打消了。谁知道一波平息,一波又起,这位陆少爷同傅玉声熟起来之后,竟然也搬到了汉中路上,有事无事都要请少爷吃饭,来得次数之勤,简直好像当自己家一样。
陆公子出逃的消息当真的吓到了杜鑫,他忧心忡忡,好容易陷入梦乡,半夜却又梦到自家少爷被陆公子用枪顶着太阳穴,一路逼回南京,吓得他惊醒过来,一直到天明都没再睡着。
第6章
傅玉声转天也没回嘉乐大酒店,反倒住进了法租界的万国饭店。杜鑫跑去嘉乐给他收拾东西,回到万国,看见傅玉声百无聊赖坐在阳台的躺椅上,带着帽子,懒洋洋的翻看着昨日不曾丢掉的报纸。亮白色的日光落在他的身上,把他的侧脸映得剪影一般,和阳台上的阑干框在一起,看着仿佛一张西洋画。
杜鑫呆愣愣的看了半晌,傅玉声抬起头来,看他提着箱子站在那里,便说:“怎么?”
杜鑫老气横秋的感慨道:“少爷,真不知道你将来有了小少爷会是什么样儿的。”
傅玉声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说:“怎么想到那里去了?”又说,“等我有了小少爷,你也跟耿叔一样,要去颐养天年了!”
他一提起耿叔,杜鑫便啊了一声,仿佛想起了一件天大的要紧事,同他说道:“少爷少爷!我听耿叔在电话里说,那个孟青的腿,是你请了大夫接好的?”也不等他开口,又急匆匆的说道:“耿叔叫我私下里告诉你,说他当年背着你还给过那个人三块银元呢。”
傅玉声见他急慌慌仿佛身后有鬼在追似的,就好笑起来,说:“耿叔这三块银元,真是给我买了好大一个人情。”
“听说他是青帮的人?”杜鑫啧啧道,“耿叔说他拳打得很厉害,在下关的时节,也是虎落平阳,幸亏少爷慧眼识英雄,”杜鑫还要再扯,傅玉声连忙拦住了他,“行了行了,别再挖空心思的吹捧我了。说吧,你这是怎么了?”
杜鑫扭扭捏捏的说,“少爷,我刚才出去打听了。这个孟青厉害得很,在上海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呢!”
傅玉声“哦”了一声,抖了一下报纸,叠起来放在腿上,颇有兴趣的问道,“怎么个厉害法?”
杜鑫一下,眉飞色舞的说道:“你知道么!上海之前有个叫康钰鑫的买办,开车在苏浦路当街撞死一个苏北的卖花女,这桩事闹得大得很,还上了报纸的。警察局说是卖花女受到野狗惊吓,不小心跑到了他车前面,死因与他无关,所以这个康钰鑫就无罪释放了。”
这件事傅玉声倒是知道的,只是他知道这件事,却不是因为南京的报纸,而是因为陆少棋。
康钰鑫就是康仁的二伯父,他曾在陆少棋那里见过康仁。陆少棋那时跟他已经很熟了,也和他说起康家的事。康钰鑫之死在上海南京都曾轰动一时,陆少棋跟他说起,很是不屑,道:“他二伯在上海跟流氓争鸦片生意,争输了,就被流氓活活的打死了。”
当时陆少棋也不过是随口一提罢了。只是谁想到会在这里又听杜鑫重新说起?
他的神情若有所思,杜鑫却不曾留意,又兴致勃勃的说道,“这个康钰鑫坏得很,他开的纱厂起了大火,烧死许多工人,他连一角钱也不赔偿。听说他家里人在南京做官,所以有权有势,没人敢得罪他,少爷!你知道他最后什么下场?”
康钰鑫这个人太过贪婪,做事又没有手段,在上海与青帮作对,无异于自寻死路。傅玉声一向宽待下人,工厂的酬劳也比别处稍多一些,但他听了杜鑫这些话,终究还是有些兔死狐悲的感伤。
杜鑫算是在他身边长大的,又是耿叔的亲外甥,与他亲厚惯了,因他一向是洋派的,也常在他面前说起这些不平之事,所以并不觉得这话说出来会惹他不快,仍旧兴高采烈的说道:“康钰鑫躲在法租界,还让外国巡捕保护他。孟青那时候身强力壮,在法租界巡捕房当华人巡捕,知道这件事之后,从外国巡捕手里抢过枪,亲手打死了康钰鑫!真是大快人心!”
傅玉声静了片刻,才似笑非笑的说道:“让我猜猜,他是凭着这个,才拜入杜月笙门下的?”
他听了这些,只觉得孟青这个人太过争强斗狠,投机取巧,便有些不喜。
杜鑫连连点头,说:“杜老板赏识他得很!”又说:“少爷,昨晚孟青不是喊你恩人?听说他的拳法厉害的很,青帮好些弟子都拜他为师呢!你能不能帮我引荐引荐,求他教我两套拳法!”
傅玉声知道后面这句话只怕才是他真正要说的,想了想,才道:“他江湖上的人,最重义气,记得我当年的好处,叫我一声恩人,倒是个侠义的好汉。你愿意跟着他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