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脸上露出一丝失望,说道:“你贵人多忘事,只怕已经不记得了我。”
傅玉声只觉得他话里诸多的奇怪,却还是笑着应道:“我倒是看着你面善,只是一时之间竟有些想不起。”
男子轻轻的吸了口气,说:“傅三少,在南京时,若不是你救我一命,我哪里还有今日?”见他仍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的样子,才又说:“你怕是不记得了。当年在下关码头,我背砖时伤了腿,若不是你在,我孟青今日还是个废人。”
傅玉声愣了一下神,想了想,竟然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傅家前些年在南京倒是有几家砖窑厂,下关码头他也时常会去。码头上人来人往,都是些穷苦劳力,眼前人所说之事,或许有过,他却不怎么记得了。
只是眼下并不是细想的时候,傅玉声笑了笑,道:“若是果真如此,那也是孟老板英雄豪杰,吉人自有天相,在下可不敢居功。”
孟青见他仍是没有甚么头绪的样子,似乎也知道他并不曾当真记起,眼底愈发的失望,却仍旧恭敬的说道:“也不知傅三少要在上海呆多久?”不等他开口答话,又说,“若是三爷有了空闲,孟某人想做个东,请三爷一起吃个饭,也不知三爷肯不肯赏脸?”
傅玉声没想到这人还要请他一起吃饭,只好应道,“孟老板抬举了!既然孟老板开口,我傅玉声是一定要去的。”
正说话间,门又被推开,杜鑫终于和大戏院经理一同走了进来,见他们两个客客气气,并没有什么龌蹉的样子,胸口的心便放下去了一半。又看见孟青面上露出一丝笑意,说:“那我一定要好好的筹备筹备。三爷难得来上海一趟,我怎么能不尽一番地主之谊?”
又与他说了几句话,这才道了别,走了出去,与戏院经理擦身而过。
戏院经理是个有些发胖的中年男子。进来之后,见着孟青也在,脸上出了一层薄汗,不敢说话,小心翼翼的在一旁站着。等他们说完了,这才松了口气,跟出去,陪着笑说:“孟老板好兴致,难道不坐一坐?今天放的是百鸟朝凰,热闹得很。”
孟青点了点头,说:“傅三爷是我的恩人,今天难得在这里遇着,你替我好好的招呼他,我有些急事要回去,不然便亲自陪着他了。”
傅玉声听着很是尴尬,杜鑫心想,这流氓怎么谁都认识?面子倒大得很?心中也暗暗的惊奇。
孟青也不要戏院经理相送,自己就走了出去坐黄包车。
傅玉声看他走出休息室门外,终于松了口气。他的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却不曾想居然只是虚惊一场。
经理擦着汗走了进来,问他:“傅先生,原来你同孟老板认识呀?你有这么大一座靠山,还怕什么地痞流氓,他来了,就什么事都没有啦。”
傅玉声和杜鑫都一时无语,不好说这其实是一场误会,便一笑而过。杜鑫试探的问道:“孟老板?就是刚才出去的那个人么?”
“是呀,你们不晓得?他可是杜先生跟前的红人啊,他功夫好,人又讲义气得很,大家都服气得很!”这个人一口油滑的上海腔调,听得傅玉声唇角带笑,说:“自然自然。”心里却想,那你冷汗出得比我还多?
便与他又客气了一阵,不过多时,警察局的人也来了,开车接他们回到傅家。
傅玉华在家里也是担心不已,等到他回来,自然是好一阵盘问。傅玉声说起遇着这个孟老板的事,出乎傅玉声意料的是,这个孟青的名声,竟然连傅玉华也是知道的。
傅玉华皱着眉头说:“这个孟青来头很大,是杜月笙门下的。他拳脚功夫厉害的很,杜月笙十分的赏识他,所以连名字都是杜月笙起的,你看他单名一个青字,这个字可是有来由的!”
傅玉声也吃惊了起来,心知这不是一件小事了,便说:“他也未必寻得到我,若是真寻到了,他要请吃,我便大方的去吃。江湖中人,最讲义气,想来也不会是为着别的缘故。”
傅玉华却沉吟不语,细细的把这件事想过了,又接通了南京旧宅的电话,把耿叔喊来问了一番,问他记不记得这么一件事。
耿叔当年是跟着傅玉声的,若真有这么一桩事,便该记得。
耿叔听他这么一问,便连声说道:“大少爷,是有这么一回事。就在下关,背砖的人从台阶上摔下去,摔断了腿,三少爷一时不忍,就替他请的西洋大夫来接骨,还把他接到汉中路那边,找了人照看他。”又同他形容那个人的长相眉眼,果然一一对上了。
他这么一说,傅玉声也隐约的想起来了。
傅景园那时刚娶了叶翠雯,生了傅玉庭,他不太愿意回去老宅,便又在汉中路寻了一处宅院住下。
在码头上碰见了这样的事,他不过是举手之劳,这个人却记了这样久。
耿叔笑了起来,说:“三少爷,你真的不记得了啊?他那时还给你刻了长生牌位,天天供奉呢!”
第5章
傅玉声哪里知道这些,只是听耿叔这么一说,也放心了些。傅玉华想了想,又问了几句,这才把电话挂上了,说:“若是他好意请你吃饭,你去便是了,也不必刻意的结交,自然而然的便好。”
傅玉声许久不曾被他这样耳提面命的吩咐过了,仿佛回到了数年之前,便也笑了,说:“大哥说得是,”又说:“那我还回嘉乐大酒店去?”
傅玉华皱了皱眉头,说:“这也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