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热气腾腾的,厨娘刘婆子按照桃华的吩咐已经将香芋蒸好,正用个木滚子碾成芋泥,看见桃华过来,连忙满脸是笑地迎过来:”姑娘来了。这芋泥刚‘弄’好,姑娘看要怎么做?”
桃华往厨房里看了一圈。今日是曹氏三十一岁生辰,因不是什么整生日,也就不宴请宾客,只自家庆祝一下便是。此刻厨下鱼‘肉’尽有,还有庄子上刚送过来的两只羽‘毛’鲜‘艳’的野‘鸡’。桃华一眼就看中了:”把那野‘鸡’‘肉’切了丁子,先腌一腌。还有昨日蒸的豆沙,也拿一些来。”
菜单都是排定了的,蒋家主子少,也用不了多少菜式,刘婆子虽做着菜,也自能空出一个灶眼来给桃华用。薄荷在一边打下手,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桃华揭开蒸笼,白汽散去,‘露’出屉上的糕点--象牙‘色’的芋粉团子,有一半还在顶端点了个鲜‘艳’的红点,个个都饱满圆润,像是往地上一扔就能弹起来似的。
刘婆子将手一拍:”哎哟,这颜‘色’蒸出来倒比之前更鲜嫩了,看着就叫人流口水。”
桃华笑道:”摆上两盘送到‘’厅去,其余的你们分分罢。”
刘婆子忙谢赏,一边快手快脚取了两盘搁入食盒:”叫地丁儿提着,跟着姑娘送过去罢。”
桃华不在意地笑道:”两盘点心罢了,还有薄荷呢。这还有两道菜,地丁儿还要给你烧火。估‘摸’着老爷就要回来,莫耽搁了。”
”姑娘放心,那鱼都腌好了,大火一蒸就送过去,保证耽搁不了。”刘婆子拍着‘胸’脯把桃华送出去,回头见新买进来的烧火小丫头地丁儿还站在那里看着蒸笼里剩下的点心流口水,便道,”又发什么呆,还不快把那火再烧大些!”
地丁儿一边低头去挽草把,一边忍不住道:”大姑娘长得这样漂亮,怎么总爱往厨下跑?千金小姐哪有来做这些烟熏火燎的活计的。我听说二姑娘整日里写字画画儿,那才是大家闺秀该学的呢。”
话犹未了,刘婆子已经一巴掌拍在她后脑勺上,将她拍了个趔趄:”胡说八道!你见过几个千金小姐,就敢来评点大姑娘了?大姑娘做这芋粉团子是为了太太生辰,再胡说八道,连你一家子都留不得了!还不赶紧烧火!”
地丁儿险些一头扎进灶坑里去,不敢再多说,老老实实烧火。刘婆子取出腌好的白鱼,放入屉上猛火急蒸,另一个锅里做了个菠菜芙蓉汤。顷刻间两个菜出炉,刘婆子亲自提了往‘’厅送去,地丁儿这才敢冲她背影呸了一口,闷闷地‘摸’‘摸’自己有些‘乱’的头发,转出‘门’去到浆洗房找她娘。
她娘正晾着衣裳,见闺‘女’低头耷脑地过来,不由得立起眉‘毛’:”这是在哪里又挨了打了?”
地丁儿一屁股坐在她娘洗衣裳坐的小杌子上,将方才厨下的事说了:”我不过说了一句,就挨了一巴掌。”
她娘听了,嗤了一声:”你说这些做什么?刘婆子是前头太太使出来的人,自是捧着大姑娘,不打你打谁。”他们一家四口,都是正月里才从旧主子家出来,进了蒋家的。地丁儿的娘是个好打听的,虽只来了两个月,却把蒋家的人事都‘摸’了个差不多。
地丁儿不服气地道:”她狂什么?太太虽然是填房,可前头太太只留了大姑娘一个,并没个儿子。如今太太有哥儿,这家业将来都是哥儿的。就是大姑娘,今儿还不是要来做点心讨好太太。何况大姑娘眼瞅着就十三了,还能在娘家呆几年?她一味捧着大姑娘,听不得我说二姑娘一句好话,仔细得罪了太太,将来没下梢!”
她娘听了就笑:”你这不是‘挺’明白么?既知道她这样,何必在她跟前讨打?只二姑娘到底不是老爷生的,虽然改姓了蒋,也只是个养‘女’。你以后休拿她跟大姑娘相比。”
地丁儿悻悻道:”难道我说错了什么?听院子里那些姐姐们说,二姑娘整日就是写字画画,这才是才‘女’呢。大姑娘不是绣个‘’就是下厨做个菜,从前咱们在郑家,几时见过郑家的小姐们下厨?依我看,二姑娘虽不如大姑娘生得美貌,这份子文气却比大姑娘强。”他们一家子的旧主姓郑,原是苏州同知,因犯事被抄了,发卖府中下人,才辗转到了蒋家。郑家有三位姑娘,个个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连针线都不大做,终日就是‘吟’诗作画,地丁儿虽是粗使丫头,却也知道的。
她娘随手捏了她一把:”行了,你这嘴就是藏不住话。在我跟前说说就算了,别再跟人说了。如今你在厨房,也捡不少东西呢,这活计可不能丢了。大姑娘说是不爱读书,可这家里的生意她都‘插’一手,能耐着呢。以后她嫁出去,那自是太太当家,如今她还在,你就少说两句。”蒋家主子少,每日的饭食总有余下的,地丁儿也能分些。尤其大姑娘蒋桃华爱时常做个点心什么的,也都有她们一份。
地丁儿听她娘这么一说,猛然想起来:”大姑娘今儿做了些点心,还说剩下的给我们分分,我得赶紧回去,免得被刘婆子都自己拿光了。”一溜烟的又跑了。
蒋家人用饭,总在‘’厅上,此刻里头已经摆开桌椅,曹氏的大丫鬟白果正在摆碗筷。
桃华才进去,就有一个小胖子摇摇晃晃地扑到她身前,桃华顿时眼睛一亮,弯腰把他抱起来往空中一举,”哟,胖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