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比这更让叶宏难堪的事情。在高兵兵跟周丹正式谈恋爱后的第十天晚上,上晚自习的时候,叶宏正埋着头在做作业,教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掌声和口哨声。叶宏困惑地抬起头来,看到高兵兵手里提着一大袋糖果走进了教室,他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要是他早一点知道要发生这样的事情的话,他一定不会呆在教室的,这时候要溜出教室已经太晚了。他内心里又慌乱又难受,他恨自己太笨,晚自习上了不一会儿他就看到周丹和高兵兵走出了教室,但是他却没有想到他们是去买喜糖的。这会儿周丹没有跟高兵兵一起进来,他猜想她准是怕羞,暂时躲在了教室外面。
高兵兵开始挨桌给大家分发喜糖,同学们再次鼓起掌来,怪叫声和口哨声不绝于耳。一阵阵的喧闹声震得叶宏头晕目眩的,弄得他直想呕吐,他恨不得用手把耳朵堵起来。他知道他又要成为同学们关注的对象了,感到脸上热辣辣的。他在心里暗暗地祈祷着,希望高兵兵几下就把那袋喜糖分完,不要把它发到他们这边来。然而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就算高兵兵不打算给他喜糖,但他的同桌和邻座的那些同学他会给的。
每当高兵兵把喜糖放到某位同学的桌子上时,那位同学便说些感谢和祝福的话,那些平常跟他玩得好的就逗乐打趣。叶宏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个场面,他不能让同学们看出他心头有多难受,但是要他对这件事装得无动于衷又太难了。他想,如果高兵兵给他喜糖,他拒绝不要,同学们想必会觉得他心胸狭窄,然而接受肯定又要遭到大家的嘲笑。
另外,叶宏还害怕高兵兵羞辱他,他不是怕他给他喜糖,他怕他说出什么让他难堪的话来。
正当叶宏脑子里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的时候,高兵兵已经给另外那三组同学全都递过了喜糖,转到他们这一组来了。以前上小学的时候,老师叫他们上讲台在黑板上做题,要是弄错了,便让站在讲台上,叶宏这会儿就有那种感觉。他双眼牢牢地盯着书本,不敢往别的地方看。先前他希望高兵兵不要到他们这边来散发喜糖,此时他又希望他动作快点。
给那么多同学发过喜糖,听了那么多的祝福,可能有些累了腻了吧,如叶宏所愿,高兵兵似乎也想早点完事。他毫不停留,一口气就把剩下的糖发完了,同学们再对他说什么,他也只是礼貌地点点头或者微笑一下。他给了叶宏和其他人一样多的糖果,没有对他说什么,甚至都没有抬眼看他一下就走到后面去了。这让叶宏心里十分感激,不觉对他隐隐有了些好感。
叶宏不想吃那些糖果,但是大家都在吃,他不想让人看出他此时心里的酸楚,所以也剥了一颗衔在嘴里慢慢地嚼着。他拉开抽屉,把剩下的那些糖果全都放了进去。
第27章 家庭的不幸
在叶宏写给他妹妹的信寄出半个月后,他接到了他妹妹打来的电话。他妹妹告诉他,她是在一个手袋厂做车工学徒,厂里生意清淡,经常缺货,她一个月只能挣六七百块钱。她说东莞那边的消费很高,她的工资只够花,所以没有钱寄给他。她说她没有手机,她是借她朋友的手机给他打的电话。她把她的□□号告诉了叶宏,但是她说她很少上网,叫他有什么事给她留言。最后,她劝叶宏别再读下去了,说现如今这个世道书读多了没啥用,大学生也没人看得起。她说她们厂里就有几个大学毕业的,还不跟她一样踩电车,有的还做了普工,一个月也就挣六七百块钱,有时候还不如她们呢。她说那些大学生什么都不会,自尊心又强,受不得气,那些当领导的看他们不顺眼,就常常拿他们的文凭奚落他们。
听完他妹妹的电话,叶宏心里凉透了。他没有去过广东,也没有打过工,不知道工厂里是什么情形,但他相信他妹妹说的话。
“是啊,”他心情沉重地想,“如果不能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读了那么多的书还去跟那些没文化的人干同样的活,那读书还有什么用呢?”
“人跟人是不一样的,”他既而又想,似乎是为了宽慰自己。“虽然都是大学生,但是……”
想到这里,他不禁苦笑了一下,思绪突然间收住了。但是什么呢?难道说他叶宏比别人特别,要高人一筹?他意识到这种想法是他不应该有的。接着他便想起在他老家,那些大学生毕业后所面临的艰难处境。那些在“部门”有亲戚、有关系的,不消说,费不了多大的劲就可以弄到一个饭碗。然而,那些在“部门”没亲戚没关系的,就只有靠自己单枪匹马地去拼闯了,摆在他们面前的路往往就只有一条——去外地打工。当然,没有后台也不要紧,如果家里有钱,只要“活动活动”,也是有可能得到某种安排的。可是,现在穷人多,有钱人好像也多,所以“活动”也是很有竞争的,能够得到什么样的安排,往往要看老爸老妈的神通了。有时候就算烧了香拜了佛,但是如果没有人家的香烧得多,到头来说不定就落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场。不能在本地方找到一份稳当的工作,背井离乡去打工,能够折腾出个名堂来的实在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