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笑,随口诌道:“嗯,朕看落璃姑娘倾国倾城,若是你愿意让她做朕的妃子,朕便下令寻到鲛珠奉送给阁下。”
屋子里一瞬间安静极了,我有些不适应:“罢了,你下去好好想想吧。两月有余,有名目了再来找朕也不迟。”
大抵是因为呛了轩辕慕澈这么一通,午间心情便明朗了些,人也肯动弹了,便跑去同慕容钺一起用午膳。
我问道:“阿钺,若这一切都尚未发生,你仍是三皇子的时候,一个见过两面的人求你要鲛珠救命,你给还是不给?”于我而言,含着鲛珠的那具尸体同我非亲非故,又是人命关天的事情,若不是情况特殊,我便指条明路放人进去盗墓了。但这鲛珠毕竟是慕容家的财产,现下的主人又是慕容钺的娘亲,因为落璃不能死,那么鲛珠也许就得取出来,我既然认下了这个朋友,推己及人,总还要考虑一下慕容钺的感受。
慕容钺停了著,皱眉道:“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不过,即便是此时此刻,我也不会让的。”
我闭了嘴点点头,表示理解。
从军机处讨论完出来,已经是头昏脑胀,流血的天色下步辇在半空中不住地震晃,我心中窃窃私语的烦躁开始密密麻麻地欢腾起来。我停轿自己走了回去,见内殿门口正倚着慕容钺。灼烧的天光染在他青蓝色的衣裳上泛出些乌紫的色晕来,他手中摇着折扇,回望着我。
我走得越近越觉得真实,他手上的折扇纸面泛黄,画的是几竿墨竹,题的却是“但愿人长久”的字,扇骨的漆也没磨均匀,正是我前阵子在宫外淘来被他顺走的那把扇子。眼前的人穿着丝绸的罩衫,腰上挂着一枚龙纹玉佩,棕黑色的流苏被微风轻轻牵动,发髻由一只白玉簪子固定着,五官清朗,面如敷粉,每个细节都彰显着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活人。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喃喃自语道:“这个世界,分明连季节都分辨不出来。而想象出来的角色,竟能逼真到这副程度吗?”
对方显然被我的举动吓到了,挥手打开我的爪子,咳了一咳,道:“又在念叨先什么?勤军的人选定下了没有?”
我讪讪缩回手,走入屋内道:“差不多了。只是还缺一个能打的。北边的首领刚立下来,尚不知其好歹,若要软硬兼施的话,务必要派出有威信的重臣和能一击即中的将领。北边军营虽不乏大将,但囿于派系之争,战时怕难以团结一致,得有一个足够分量的人出来调和。”
我坐下喝了一口小石子沏的茶,他一句话把我呛得肺都快咳出来——“那就让我去吧。”
小石子赶忙凑过来给我顺气,我狼狈地咳了一阵,见他仍定定看着我要个回复,扶额道:“你容我好好想想,明日再回复你。”
他前脚刚走,小石子便犹犹豫豫道:“皇上,你可不能让慕容公子去军营啊。万一……”
我点点头截住了他的话。小石子从来不在我处理朝政时插过话,一来他听不大懂,二来他是个很守本分的角色。虽然目前,我和慕容钺能平心静气互助共处,但刘荣端了他一家是真的,我们彼此心怀鬼胎也是真的。他之所以不杀我,绝不是因为有些惺惺惜惺惺的情分在,而是我手里握着他一家的性命,又主动将国事交给初涉实务的他分担,兼之宫内没有他的心腹,多少下手不便。北边的将领还是旧朝那批,刘荣上位后也只是做了安抚。他若游说成功便能借势卷土重来,届时我的境地可想而知。
辗转了一个时辰,仍想不出对策,干脆起床着人领我去他的居处,见屋内还有烛火,便推门而入,迎面便见他正在拭刀。他眯了眯眼,视线从刀上移开,说道:“这么晚了,找我何事?”
我避开他刀口的方向走到他右手边,理了理思绪,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知道,你为何想去北边,要知道处理不好,须臾间你便有性命之虞。”
他将刀送入刀鞘,似乎看穿了我的伪饰,嘴角动了动:“我曾在军营戍守过三年,自然知道。至于为何要去,你若能找个比我更合适的,我便将前言收回。”
我一时无语,本来这种境况,最合适的应当是当朝皇子,可是刘荣刚上任,后宫都没踏过几次,哪来的血亲能派出来镇住场子。北边旧臣,到底沐浴些慕容王朝的恩泽,慕容钺若出马,他们多少会卖些面子,但敌国认不认就是另一码事了。
“更何况,”他自嘲般笑了笑,“天下人都以为我是你的枕边人,北方想来也能打听到。由我出使,既能表示诚意,又能显出本朝的宽宏大度来。”
我不安地紧了紧身上的袍子:“教你担了这样的虚名,我,我总觉得不大好。”
他起身将刀安放在刀鞘上,回身看我:“刘荣,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见我答不出,他眼中浮过一丝捉弄的笑意:“算了,你早些回去歇下吧。别忘了明日要给我的答复。”